顾家宅院深处,属于家主一脉的小院,灯火温馨。
苏氏早已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都是顾铭羽和顾云霆父子爱吃的。顾铭璃正乖巧地帮着母亲布菜,看到父兄归来,立刻欢快地迎了上来:“爹!九哥!你们回来啦!娘做了好多好吃的!”
“嗯,回来了。”顾云霆脸上挤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揉了揉女儿的头。顾铭羽也强压下心头的沉重,露出笑容:“辛苦娘亲了,小妹今天有没有好好修炼?”
“当然有!”顾铭璃骄傲地扬起小脸。
苏氏站在桌旁,看着丈夫和儿子。她的目光温柔而平静,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看到他们眉宇间深藏的忧虑和决绝。
苏氏没有问猎妖会如何,没有问祠堂商议了什么,只是柔声道:“回来就好,快坐下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这一顿饭,吃得异常安静,却也异常温暖。
顾云霆给妻子夹菜,给女儿添汤,询问着铭璃近日的修炼进度和趣事,语气温和,仿佛只是一个寻常归家的丈夫和父亲。
顾铭羽也配合着,讲些猎妖会中无关痛痒的见闻。苏氏则微笑着倾听,不时回应几句。
没有提及即将到来的风暴,没有谈论家族的存亡。此刻,只有一家四口围坐的温馨。这份温馨,在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显得如此珍贵,又如此脆弱。
顾铭羽看着母亲平静下隐藏的担忧,看着妹妹懵懂不知的天真,看着父亲强撑的温和,只觉得心头堵得厉害,口中的饭菜也失去了滋味。他知道,这或许就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了。
晚饭后,顾铭璃被苏氏哄着去休息了。顾云霆和苏氏也回了内室。
顾铭羽站在院中,抬头望着被厚重云层遮蔽的、不见星月的夜空,只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玄镜宗如同高悬的利剑,家族的未来一片灰暗,父亲和叔伯们已抱定死志……他该怎么办?《混沌引灵诀》虽强,但练气八层的修为,在金丹乃至可能存在的元婴面前,渺小如蝼蚁!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萤火,骤然亮起——绮罗!还有敖天君!
他不再犹豫,身形如风,悄无声息地掠出顾家祖宅,凭借着强大的神识,很快在灵雾峰后山一处隐秘的断崖下,找到了潜伏于此的绮罗。
此时她正盘坐在一块青石上,熔金色的妖瞳在黑暗中如同两点鬼火,静静地看着他。
“绮罗姑娘!”顾铭羽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一丝恳求,“我需要帮助!顾家……危在旦夕!”
他将祠堂决议、玄镜宗成立正道盟、顾家准备死战、以及家族面临的绝望境地,快速而清晰地讲述了一遍。
“玄镜宗……”绮罗听完,熔金色的妖瞳微微眯起,闪烁着妖异的光芒,“袁鸿……金丹中期……哼,在北地确实算个人物。但玄镜宗真正的底蕴,远不止于此。其宗门潜修着不止一位元婴老怪!那才是真正能镇压一方气运的存在。”
她看着顾铭羽眼中燃起的希望,毫不留情地泼下一盆冷水:“你想让我出手,帮你们顾家对抗玄镜宗?呵,顾铭羽,你太高看我了。”
绮罗站起身,妖娆的身姿在夜色中带着危险的气息:“我是四阶不假,相当于你们人类元婴期。若只是对付一个袁鸿易如反掌。但在玄镜宗元婴老怪们的面前,我这点修为,连自保都勉强,更遑论护住你们一个家族?”
顾铭羽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心沉到了谷底。连绮罗都如此忌惮玄镜宗的底蕴……难道顾家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吗?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然而,就在他万念俱灰之际,绮罗话锋却是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神秘莫测的弧度,熔金色的妖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深邃:
“不过……我帮不了你,不代表老祖帮不了你。”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顾铭羽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老祖?敖前辈?他……他能如何相助?”
绮罗却卖起了关子,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漆黑一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夜空,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天机……不可泄露。”
她看着顾铭羽焦急而困惑的脸,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老祖布局深远,岂是你我能轻易揣度?安心做好你该做的事,培育龙脉,收集材料。时机到了,老祖自有雷霆手段降临。蕴岚之局,远未到终章。记住,耐心也是力量。”
说完,她不再理会顾铭羽,重新盘膝坐下,闭上双眸,仿佛融入了黑暗之中,只留下那句充满悬念的“天机不可泄露”,在顾铭羽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却也带来了一丝渺茫却无比强烈的希望之光。
夜,更深了。顾铭羽站在断崖下,望着绮罗沉寂的身影,又抬头望向那无星无月、仿佛蕴藏着无尽秘密的苍穹。老祖的雷霆手段……会是什么?这渺茫的希望,又会将顾家,将他,带向何方?
清晨的灵雾峰,笼罩在薄纱般的雾气中,宁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苏氏端着温热的灵米粥,轻轻推开顾铭羽的房门。屋内陈设依旧,床铺却叠得整整齐齐,空无一人。
“羽儿?”苏氏轻声唤道,心中涌起一丝不安。她目光扫过桌面,一封素笺静静躺在那里,上面压着一枚温润的玉佩——那是顾铭羽从不离身的贴身之物。
苏氏的心猛地一沉。她快步上前,拿起信笺展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母亲大人敬禀:
儿不孝,未及面辞,匆匆远行。家族危难,如鲠在喉,儿寝食难安。玄镜势大,非蛮力所能抗,然天无绝人之路,儿已觅得一线生机,正竭力追寻。此行虽险,然为家族计,为父母妹妹计,儿义无反顾。万望母亲珍重,勿以儿为念。待事有转圜,儿必当速归,承欢膝下。
不孝儿 铭羽 叩首 ”
字迹虽工整,却透着一股决绝与急切。一滴清泪无声滑落,滴在信笺上,晕开一小片墨迹。苏氏紧紧攥着信纸,指节发白,望着窗外沉沉的雾霭,眼中充满了担忧,却也有一丝儿子终于长大、敢于担当的复杂欣慰。
“羽儿……你一定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