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兄妹二人抵达时,祖祠前那宽阔的青石广场上,已然密密麻麻站满了闻讯赶来的族人。
顾铭羽目光如电,迅速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所见之人,无论老少,脸上皆写满了与他如出一辙的茫然、惊疑与深深的困惑。压抑的低语声在人群中嗡嗡作响。
“老九!”
一个瘦高的身影灵活地拨开人群,迅速凑到顾铭羽身旁,
此人正是他的堂兄,在同辈修士中排行第三的顾铭鑫。他压低了声音,语气急促地问道:
“这阵仗!突然召集大家,到底出了什么天大的事?你可有耳闻?”
顾铭羽虽为家主顾云霆长子,但在同辈修士中排行第九。
顾铭羽一脸茫然地摇着头,苦笑道:
“三哥,小弟实在不知啊!我向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求修行高。这不,我还正想向三哥您打听打听呢。”
“二伯呢?”
顾铭鑫眉头紧锁,目光急切地扫视着前方祖祠高台,
“他老人家是家主,这等大事定然知晓!难道就没跟你们兄妹俩透过半点风声?”
顾铭鑫口中的二伯,正是顾铭羽兄妹的父亲,顾家现任家主,拥有筑基中期修为的顾云霆,亦是顾家眼下唯二的筑基修士,家族的擎天支柱。
顾铭羽再次无奈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父亲向来持重,家族内的大事,从不与我们这些小辈细说。况且……我已接连数日未曾见到父亲的身影了。小弟我知道的这点皮毛,还远不如三哥您消息灵通呢。”
“二哥何在?为何无故敲响玄铁钟?!”
人群中,一个洪亮却难掩焦躁的声音猛地响起,高声质问。这声音的主人,正是族中一位性子较急的长辈顾云川。
回应他的,并非众人期待的家主顾云霆那沉稳的声音。而是一道苍老与冰冷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突兀地从祖祠深处传来:
“云川!祖祠重地,岂容喧哗放肆!云霆……他暂时主持不了今日族会。今日,便由老夫代为主持大局!”
吱呀——
沉重的议事厅大门缓缓洞开,大长老顾云阙负手立于高阶之上。他身旁悬浮着代表家主权力的紫霄剑,原本宝光流转的紫霄剑此刻却黯淡无光。
紫霄剑原是顾家初代家主用过的上品法宝。东荒修仙界将法宝分为法器、灵器、法宝、灵宝、道器五个等级。法器练气期可用,灵器需筑基修为方能驱使,法宝适合金丹修士,灵宝唯元婴大能才能催动,至于道器,顾铭羽只在模糊的前人笔记中见过寥寥记载,其存在与否都难以确定。
由于长时间缺乏金丹期修士蕴养,紫霄剑早已掉落境界。顾家历代筑基修士费尽心力,才勉强将此剑维持在极品灵器等级。
作为家主权力的象征,每个顾家修士都或多或少的见过紫霄剑。在他们的记忆里,紫霄剑绝非如今这般黯淡模样。
顾铭羽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一股强烈的不安笼罩着他——“父亲出事了!”
“肃静!”
大长老顾云阙的声音裹挟着灵力,瞬间压下了广场上所有的骚动。他虽只有练气圆满修为,但已是此刻在场众人中境界最高者。
大长老话音刚落,他身后走出三男一女四位修士。两人站到了大长老右手边,两人站到了左手边。
右边的两位分别是顾铭羽的四叔、传功长老顾云渊,以及七叔、执法长老顾云毅。左边两位则是顾铭羽的六姑、庶务长老顾云裳,以及同辈的大哥、外务长老顾铭豪。
“长老团六人,除行商长老顾天顺在外打理商业事务,其余在族内的皆已到齐。”顾云阙的声音依旧带着那股惯有的冷漠。
青石广场上瞬间变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呼吸仿佛都停滞了,目光紧紧锁定高阶之上的大长老,等待着他宣布那足以震动家族的大事。
大长老顾云阙枯瘦的手指缓缓划过紫霄剑身,剑刃发出一阵悲鸣般的颤音。
“半月前,我顾家寻灵队在落星峡以北,发现了一处紫铜矿脉。”
大长老的声音嘶哑,如同钝刀刮过青石板,
“矿脉位于我顾家与徐家未划定的边界处。按蕴岚山脉修士共结的盟约,新寻矿脉且未处其他势力范围者,归属先占者所有。”
大长老口中的紫铜矿,能提炼炼制上品法器的核心材料‘五行紫铜’。若是一条中型矿脉,即便只是轻度开采,其蕴含的‘五行紫铜’也足以让顾家十年内偿清所有债务。
“我族寻灵队依盟约插下顾家旗标,并留下三位练气族人看守。”
说到此处,大长老向前踏出半步,左手高高举起,带着满腔的愤怒向下狠狠一砸:
“然三日前,徐家突然发难!徐成远那老匹夫亲自带队,打伤我族看守修士,强占了矿洞!”
顾铭羽清晰地感受到了大长老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眼见家族破局在望,甚至可能重拾荣光,却偏偏被徐家横插一杠。连一向以冷漠着称的大长老,此刻也是满脸怒容,彻底失态。
“家主闻讯,即刻赶往落星峡,正遇徐成远!”
大长老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年已九十五岁,练气期寿元不过一百二十载。家族复兴的重压与矿脉被强占的屈辱交织,令他急火攻心。
一旁的顾云裳连忙上前欲要搀扶,却被大长老猛地甩袖推开:
“家主与徐老鬼在落星峡交手……徐老鬼仗着筑基后期的修为,用徐家功法‘焚天诀’……烧穿了家主的紫霞护体罡气......”
当啷!
悬浮半空的紫霄剑骤然坠落在地!这声脆响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顾铭羽心头!
他瞳孔骤缩——这柄被父亲蕴养了三十载、早已如臂使指的紫霄剑,方才还能悬浮,此刻却剑身失控坠地,父亲的伤势……恐怕极其沉重!
一旁的顾铭璃虽不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看到哥哥瞬间难看的脸色,以及那突然坠地的紫霄剑,也猜到了父亲情况不妙。她眼眶一红,泪水瞬间在眼眶里打转。
她的小手紧紧攥住了顾铭羽的两根手指。顾铭羽感受到妹妹的不安,低头看去,正对上她那双蓄满泪水、充满恐惧的大眼睛。
顾铭羽强忍心中惊涛骇浪,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妹妹:这是庄重的族会,不可失态哭闹。
“幸得千刃宗司徒长老恰巧路过,由他出面调停了我族与徐家的矛盾。”
外务长老顾铭豪适时开口接过了话头。他虽年轻,却向来以稳健着称,且作为外事长老,此事他亲身参与其中。
顾铭豪口中的千刃宗,同样是蕴岚山脉中的一方势力。与顾家这种以血脉宗族为传承的势力不同,千刃宗是以门派师徒传承为主修剑法的宗门。
其原不过是蕴岚山脉中的中等势力,仅有一位筑基修士坐镇。不知走了何等大运,近百年间接连涌现数位天才,如今已拥有四位筑基修士!
其太上长老更是蕴岚山脉中唯一的筑基圆满修士,据传离金丹大道仅一步之遥。
“司徒长老依据旧有盟约规定,裁定:半年后,我族与徐家各出五名练气修士进行比斗。每胜一场,即得矿脉开采权的两成份额。最终胜场多的一方获得开采主导权,少的一方则获得固定分成。此外,开采第一年的两成产出,需作为仲裁费用上交千刃宗。”
顾铭豪代表顾家参与了谈判,比斗的具体条款便由他来宣布。
轰!
广场上瞬间炸开了锅!顾家子弟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愤懑——徐家是强抢矿脉的豺狼,千刃宗就是那坐地分赃的狈!二者分明是狼狈为奸,公然打压顾家!
“欺人太甚!”顾铭鑫狠狠一脚跺在脚下的青石板上,“那是我顾家发现的矿脉!他们凭什么……”
“安静!”大长老一声厉喝,声震全场,
“在此地发泄怨气毫无用处!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若不想再受人欺凌,就要奋起反抗!把徐家打服、打怕!让那些狼子野心的家伙看清楚,我顾家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