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回到出租屋时，玄关的声控灯迟迟没亮。
他摸黑按下开关，暖黄光线裹着墙皮脱落的斑驳影子漫开，照见茶几上沈清欢留的保温桶——她总说机关食堂的早饭冷得快，特意用老手艺熬了银耳羹，盖子边缘还凝着细密的水珠。
他把公文包搁在褪色的布艺沙发上，金属搭扣磕出轻响。
系统在视网膜上跳动的红色警告还没消，他扯出手机卡，用指甲刀尖挑开卡槽，新换的SIm卡是在楼下便利店买的，塑料包装还带着货架上的灰尘味。
手机重新开机，苏绾的邮件提示音跟着炸响。
他点开附件，法律分析报告的pdF文档里，苏绾用荧光笔标红了兴达贸易土地转让协议里的「阴阳条款」——明面是工业用地租赁，暗里藏着商业开发权的违规让渡。
鼠标滚轮划过，最后一页备注栏跳出苏绾的手写批注：「王副局长的小舅子是兴达监事，这条线可以挖。」字迹遒劲，尾笔带点俏皮的弯钩，像她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指尖。
茶几上的座机突然响了。
林昭捏着手机的手顿了顿——这台老电话是父亲留下的，除了沈清欢偶尔怕他漏接工作电话会打，几乎没响过。
「林科员。」陈律师的声音带着深夜的沙哑，「你发的材料我看了，通话记录和照片能形成初步证据链，但缺关键物证。」电话那头传来翻纸声，「明天上午十点，我去市档案馆找你？旧厂区的规划文件要是能证明兴达越界开发，就能坐实他们篡改用地性质。」
林昭摸了摸公文包的搭扣，里面装着顾轻语拍的照片，边角被他捏得有点卷：「好，我让顾记者带相机跟拍，万一有人阻挠......」
「不用。」陈律师打断他，「我有法院开的调阅函，他们不敢明着拦。」停顿两秒，又补了句，「你最近......小心点。」
挂了电话，林昭仰头靠在沙发背。
系统突然震动，淡蓝色数据流在眼前铺开——这是他激活系统后最常用的「信息整合」功能。
李明杰的资料像拼图般展开：近三个月与兴达财务总监通话57次，其中42次在非工作时间；银行流水显示每月十五号有笔两万的「咨询费」打进他妻子账户；更下方是系统生成的风险评估：「目标极可能参与土地非法转让，建议72小时内锁定核心证据。」
他盯着数据流里「媒体曝光」四个加粗的字，想起顾轻语举着相机说要去市政府直播的模样。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顾轻语的消息：「我表姐说移动公司那边又删了部分通话记录，得赶在他们清理前把报道框架搭好。」
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跳了三次才发来张照片——是她趴在电脑前的侧影，马尾辫散了半缕，鼻尖沾着铅笔灰，屏幕上开着文档，标题是《青阳区土地转让疑云：科长与商人的深夜通话》。
林昭指尖悬在屏幕上，最后回了个「好」。
窗外起风了，吹得防盗网哐当响，他突然想起巷口那个模糊的人影，摸黑走到窗边，只看见楼下便利店的招牌在雨雾里忽明忽暗。
第二天清晨，林昭在区政府走廊遇见沈清欢。
她抱着一摞文件，米色针织衫袖口沾着点墨迹，见了他眼睛亮起来：「银耳羹热在我办公室了，你等会——」
「沈秘书。」传达室老张从楼梯口探出头，「王副局长找林科员，说在他办公室。」
沈清欢的手指无意识绞着文件角：「要我陪你去吗？」
林昭摇头，看她咬着唇把文件往怀里拢了拢，转身时发梢扫过他手背，像片轻轻落下的羽毛。
王副局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林昭敲了两下，听见里面有东西砸在桌上的闷响。
推开门，李明杰正背对着他，西装裤线笔挺，脚边滚着个空茶叶罐。
「小林啊。」王副局长坐在真皮转椅上，保温杯里飘着枸杞香，「听说你最近在查兴达的事？」
林昭把公文包搁在沙发上，系统自动扫描——王副局长右眼皮跳得很快，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桌上的「优秀党员」奖牌，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就是整理点资料。」他垂着眼睛，像平时被领导训话那样。
李明杰突然转身，镜片后的眼睛泛着红：「整理资料需要去调通话记录？需要找记者拍照片？」他两步跨到林昭面前，身上带着股浓烈的烟味，「年轻人别太贪心，有些事......」
「李科长。」林昭抬头，目光撞进李明杰发红的眼底，「我就是个科员，能贪什么？倒是您——」他指了指李明杰西装内袋露出的文件角，和顾轻语照片里那个封皮一模一样，「昨天在市委招待所拿的文件，该不会是兴达的转让协议吧？」
办公室突然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
王副局长的保温杯「咔」地磕在桌上，枸杞在褐色茶汤里打着转。
李明杰的喉结动了动，抬手要推林昭肩膀，手腕却被他扣住——林昭的手指压在他尺骨神经上，是系统教的「反制技巧」。
「放手。」李明杰咬着牙，额角青筋直跳。
林昭松开手，后退两步：「王局，李科长要是没别的事，我去档案室了。」他弯腰拎起公文包，瞥见王副局长在桌下给李明杰使眼色，「对了，陈律师今天去市档案馆调旧规划文件，说是要确认兴达的用地范围......」
他没说完，李明杰已经摔门出去了。
王副局长堆着笑站起来：「小林啊，年轻人有干劲是好的，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
林昭点点头，转身时公文包蹭到沙发扶手，里面顾轻语的相机存储卡硌着大腿。
走廊里，沈清欢正站在窗户边，见他出来，把保温桶往他怀里塞：「热过了，你趁热喝。」她的手指凉得像刚摸过窗玻璃，「刚才我听见李科长摔门，他是不是......」
「没事。」林昭拧开保温桶，甜香混着红枣味涌出来，「清欢，下午能帮我查下2018年的土地审批会议纪要吗？系统提示说可能有交叉线索。」
沈清欢的眼睛亮起来：「我上午就去机要室调，用你的账号查的话......」她突然压低声音，「我昨天帮你把登录密码改成了‘光123’，和群名一样。」
林昭攥着保温桶的手紧了紧。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顾轻语抱着相机冲过来，牛仔外套拉链没拉，露出里面印着「真相在镜头里」的白t恤：「档案馆那边说旧文件要预约！我跟他们吵了十分钟——」她看见沈清欢，吐了吐舌头，「清欢姐也在啊？」
沈清欢笑着摇头：「我去机要室了，小林，记得喝银耳羹。」她转身时，发间的茉莉香包轻轻晃了晃，顾轻语凑过去闻了闻：「清欢姐又自己缝香包了？我上次拍非遗匠人，学了点针法......」
「顾记者。」林昭打断她，把保温桶塞进她怀里，「喝了它，等会跑档案馆有力气。」
顾轻语捧着保温桶，勺子碰在瓷壁上叮当作响：「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昨天蹲兴达仓库蹲到半夜......」她突然压低声音，「我刚才在楼下看见李科长了，他脸色跟猪肝似的，开车时差点撞了花坛！」
林昭望着她发亮的眼睛，系统在视网膜上弹出新的提示：「顾轻语肾上腺素分泌水平上升27%，推测情绪兴奋度达标，适合执行媒体曝光计划。」他摸出手机，群聊「光」里苏绾刚发了条消息：「我让律所实习生盯着兴达的法务部了，他们今天在销毁合同。」
窗外的阳光穿过走廊的玻璃，在顾轻语的相机上镀了层金。
她舔了舔沾着银耳羹的唇角，举起相机对准林昭：「笑一个？等会曝光的时候，得让读者知道正义的脸长什么样。」
林昭没笑，目光穿过她的镜头，落在走廊尽头的「为人民服务」标语上。
那里的红漆有些剥落，像被谁用力擦过，但「人民」两个字依然清晰。
「顾记者。」他说，「下午去市档案馆，你拍照片的时候......记得把王副局长小舅子的名字拍进去。」
顾轻语的手指在快门键上顿了顿，突然笑出声：「林科员，你比我想象的狠多了。」她把相机挂回脖子上，金属链条在阳光下闪了闪，「走啊，去档案室等陈律师——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怎么拦。」
走廊里的穿堂风掀起她的牛仔外套下摆，露出里面印着「真相在镜头里」的白t恤。
林昭跟着她往前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擂在战鼓上。
他知道，从顾轻语举起相机的那一刻起，某些东西就再也收不回去了——就像他们群聊里那些消息，就像窗台上沈清欢留的茉莉香包，就像苏绾邮件里标红的法律条款。
那些光，终于要照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