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圈，代表龙国：“你告诉我，老张，我们龙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张浩云不假思索：“积贫积弱，外敌入侵，军阀混战，民不聊生。”
“说得对！”林楚生赞同道，“那我们龙国，什么人最多？”
“……”张浩云一时语塞，随即反应过来，“农民。”
“没错！是农民！”林楚生加重了语气，“你再告诉我，我们龙国，有多少真正的产业工人？
就说滨海，那个号称远东第一的大都市，把所有工厂的工人全加起来，能有一万吗？我看不一定！再放眼全国，你能给我凑出十万产业工人吗？”
他看着张浩云，目光灼灼：“我给你往大了说，撑死了，五万！这五万工人，还分散在天南海北的几个大城市里。
你想靠这五万人，去对抗几百万装备精良的日寇？去推翻根深蒂固的封建势力和官僚买办？”
林楚生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别忘了，开战前东北近五十万大军，面对小鬼子的几万关东军，结果怎么样？一枪不发，丢了东四省！你指望这区区十万工人，能比那几十万大军更有用？”
张浩云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林楚生的话虽然直白，却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他固有的认知上。他从未如此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他潜意识里回避了这个问题。
“那……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张浩云的声音有些干涩。
“怎么办？”林楚生站起身，走到篝火旁，指着那些正在说笑、整理物资的战士，他们大多出身贫苦，之前或许就是农民、猎户、或者小手工业者，“看到他们了吗？他们就是我们的力量来源！”
他又指向山谷外，那片沉沉的夜幕笼罩下的广袤土地：“我们龙国，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口是农民！
他们是这个国家的基础！他们被压迫得最深，剥削得最重，他们对土地有着最深沉的热爱，也蕴藏着最磅礴的力量！”
“工人阶级要团结，因为他们代表着先进的生产力，有组织性。
但是，在龙国这片土地上，我们最应该团结，也最能够依靠的，是广大的贫下中农！是这些千千万万、朴实却坚韧的农民兄弟！”
林楚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连正在嬉闹的二愣子和埋头点数的王老根，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望向他。
“你想想，如果我们能在农民心中扎下根，得到他们的拥护和支持，那意味着什么？”
林楚生眼中闪烁着光芒，“意味着我们有取之不尽的兵源，用之不竭的粮食，意味着我们有无数双眼睛和耳朵，帮我们盯着敌人！意味着我们就像鱼儿回到了大海，任凭风浪再浩荡，也无法撼动我们的根基！”
他顿了顿，环视四周，提高声音，像是说给张浩云听，也像是说给所有人听：“当然，我们不是不要工人阶级，不是要放弃城市。
工人阶级是先进的，他们的力量同样重要。但我们不能本末倒置，不能脱离实际！
现阶段，在龙国，最广阔的天地，就在农村！最深厚的力量，也蕴藏在农民之中！”
“所以，我为什么要对下河村的乡亲们这么客气，甚至拿出宝贵的粮食来分给他们？”
林楚生重新看向张浩云，眼神坦诚而坚定，“因为我要让他们知道，我们黑虎纵队，不是土匪，不是军阀，更不是那些鱼肉百姓的狗娘养的！
我们是真正为老百姓着想的队伍！我们要赢得他们的信任，赢得他们的支持，把他们变成我们的同志，我们的战友！”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扎下根，才能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才能最终战胜一切敌人，建立一个真正属于我们龙国人民的新世界！”
篝火燃烧得更加旺盛，火星噼啪飞溅。山谷里一片寂静，只有火焰的爆裂声和战士们粗重的呼吸声。所有人都被林楚生这番话所震动，包括原本心存疑虑的张浩云。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纵队长，看着他眼中燃烧的火焰，心中第一次对一直以来坚信的“真理”产生了一丝动摇。
他开始意识到，或许，自己一直以来都太过教条，太过僵化，而忽略了龙国最真实的国情。
林楚生说的没错，龙国不是熊国，龙国的工人阶级力量还太过弱小，而农民，才是这片土地上最沉默，也最庞大，最坚韧的力量。
如果能够真正发动和组织起这股力量，那将是何等的可怕？
张浩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林楚生：“纵队长……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虽然依旧有些低沉，但却多了一份认同和敬佩。
他终于开始理解，这位年轻的纵队长，为何如此与众不同，为何能够带领着这样一支看似乌合之众的队伍，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取得如此令人瞩目的战果。
因为他看到的，不仅仅是眼前的战斗，不仅仅是缴获的物资，而是更深远，更宏大的东西人心，以及这片土地上蕴藏的无限潜力。
林楚生自然不会告诉张浩云这些都是另一个世界的那帮“创业者”走了几十年弯路后才总结出的最终答案，他不想再走一遍弯路，而是要带着这帮人直接抄近路！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山谷中还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晨雾。
篝火早已熄灭，只留下几缕青烟袅袅升起。战士们大多还在睡梦中，只有负责警戒的哨兵警惕地注视着谷口的方向。
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打破了山谷的宁静。警戒的战士立刻端起了枪，低声喝道：“什么人？站住！”
雾气中，几个人影显现出来，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是昨天来过的那位下河村老汉。
他身后跟着八个年轻人，个个面带菜色，衣衫破旧，但眼神中却带着一种紧张、期待又有些忐忑的神情。他们手里大多空着，只有一两个拿着简陋的柴刀或者棍棒，看起来不像是来找麻烦的。
“别开枪！别开枪！是我们！下河村的！”老汉连忙摆手，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急切。
哨兵认出了老汉，稍微放松了警惕，但依旧没有放下枪，扬声喊道：“纵队长！老张！有人来了！是昨天那几个村民！”
林楚生和张浩云几乎是同时被惊醒的。昨晚那番推心置腹的长谈，让两人都思绪万千，睡得并不安稳。听到喊声，他们迅速穿好衣服，拿起武器，快步走出了溶洞。
其他战士也被惊动了，纷纷起身，好奇地围了过来。二愣子揉着惺忪的睡眼，嘟囔道：“大清早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当看到老汉和他身后的八个年轻人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老乡，你们这是……”林楚生走上前，看着这架势，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还是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