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
侯府前面巷子,便停着一辆马车,谢清杳在母亲揶揄的目光下,带着花蕊,悄悄离开了府邸。
她不想被人看见。
招惹是非。
裴元阙皱眉,眼神中似乎有怨念。
“本王就如此见不得人吗?”
想到她派人来传话,不许在侯府门口,不许挂‘静王’旗号,脸色又沉了沉,玉京其他女子巴不得跟他传出点什么。
谢清杳道:“王爷恕罪,小女是怕您会因我而被人非议。”
裴元阙垂眸,看向两人的距离,闭了闭眼,问:“在你眼中,本王会吃人?坐过来点。”
谢清杳挪了一点儿。
见他不满意,又往旁边坐了一点。
“嘶…”她倒吸一口气。
裴元阙拽着她的手腕,拉到身边,将她抵在车舆上,望着她抿起的薄唇,心中升起欲念。
他的手指放在她的下巴处,轻轻摩挲。
半晌,克制着,缓缓道。
“弄疼你了吗?”
谢清杳眼底泛起水光之色,她手绞着手帕,眼眸无辜道:“疼。”
她希望静王以此收敛些。
然而,裴元阙伸手揪住她的衣襟带子,着急道:“本王瞧瞧。”
“王爷把小女当什么人了?”谢清杳眼角发红,垂下眼睫,隐忍着怒意,“想看就看吗?”
裴元阙松手,面对这个又娇又倔强的小姑娘,觉得一切手段都变得没了用。
“抱歉,本王关心则乱。”他掀起车帘,“花蕊,看看你家小姐伤口可有碰到。”
花蕊撇撇嘴,跟王爷调换了位置,她扯下小姐的衣襟,伤口早已好利索,但被一撞,有些泛红。
她道:“小姐,奴婢觉得还是黑衣人公子好,王爷总是欺负人。”
谢清杳勾唇,“静王就是黑衣人。”
花蕊瞪大眼睛,觉得天塌了。
酝酿片刻,吐出一句。
“真是坏,动不动就去小姐您的闺房。”
她对黑衣人的印象有多好,转移到静王身上就有多恶劣。
谢清杳看向帘子,总觉得那个宽大的背影,并未生气,反而有点委屈,这要是放在裴元祁身上。
恐怕早就发火了。
“花蕊,他毕竟是静王,以后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花蕊应声:“是,奴婢明白!”
车抵达皇宫,竟然能直接进入,谢清杳内心震惊,这便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得到的殊荣吗?
刘公公跪在地上,“奴才见过静王殿下,皇上已经去瑶华宫了。”
冷竹掀起车帘,裴元阙大步迈下马车。
王爷马车的规格,比寻常人的都要高出一些,即使放上了小杌子,也很难下,就在谢清杳犯难时。
一双大手递在面前。
她手指轻搭在他的掌心处。
却被他紧紧握住。
转眼,裴元阙抬手将她抱下来。
谢清杳脸颊一红,福身道:“多谢王爷。”
刘公公全看在眼里,也惊讶于静王竟然对谢二小姐这么好,“老奴见过谢二小姐。”
“刘公公,您客气了。”谢清杳忙回礼。
先不说她目前的身份只是一个庶女,刘公公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只要他不愿意,见了皇子都能不行礼。
刘公公笑着在前面带路。
谢清杳感觉到有两道充满怒意的眼神,她抬头看过去,正是跪在御书房前,反省的两位皇子。
呵,裴元祁那是什么眼神?
他不珍惜,又来怪她?
不过,她的身份还没有与谢莲华换回来,拘谨地问:“殿下,有很多人吗?小女去是不是不妥。”
裴元阙神色缓和,怕吓着她。
“有高贵妃和八皇子,他们不会欺负你。”随后,他顿了顿,语气淡淡道,“哦,还有皇上,如果你嫌他碍眼,本王就让他先离开。”
谢清杳下意识看向刘公公。
但刘公公只是无奈一笑。
这就是圣上恩宠的静王殿下吗?前世有所耳闻,但没想到这么宠,可惜,静王年纪轻轻便暴怒而亡。
母亲身子愈发好,静王却依旧没解毒。
换句话说,她必须要帮静王找到解药,才能真正保全母亲。
裴元阙道:“刘公公,让皇上先回避。”
“不不不。”谢清杳心底咯噔一下,回过神,忙阻止道,“小女不是这个意思。”
她揪住裴元阙的衣袖,晃了晃。
“快些走吧。”
裴元阙嘴角含笑,目光幽幽:“嗯,走。”
刘公公继续在前面带路,真好啊,王爷似乎很喜欢谢二小姐,这次婉妃娘娘忌日,静王应该不会跟皇上吵架了。
逝者已逝,本就应该向前看啊。
御书房跪着的两人,又吵了起来。
裴元天讥讽:“裴元祁啊裴元祁,你女人都要被抢走了,你还有心思跪在这里?你有本事打孤,怎么没本事打裴元阙?”
裴元祁低头,看着汗水打湿地面。
想到与谢清杳过往种种,他的心忍不住在痛,可成大事者,怎能顾念儿女私情,他道:“我要娶的是谢莲华。”
侯府嫡女能为他提供争夺皇位的助力。
谢清杳算什么?
“她只是一个庶女,没什么用。”
裴元天挽了挽衣袖,“谢莲华啊?采花贼玩剩下的女人,你也喜欢?那都是孤不要的女人。”
裴元祁胸中涌着愤怒,揪住裴元天的衣领打了过去。
两人再次混在一起,侍卫发现时,太子被揍得奄奄一息,他们不敢打扰皇上,只能将此事禀报给皇后。
裴元祁被抓去了宗人府。
瑶华宫门口,有一棵漂亮的紫薇树,上面挂了许多许愿结,婉妃娘娘一直期待有好运降临。
可抵不过宫中连环毒计。
终是香消玉殒。
裴元阙带着谢清杳来到大殿,经皇上特许,供奉着婉妃的牌位,他递给谢清杳一炷香。
两人跪在蒲团上。
叩拜三下,将香插在香炉里。
“林姨的女儿。”
您未来的儿媳,他在心里补了这么一句。
谢清杳轻声道:“小女谢清杳见过婉妃娘娘。”
画像摆放着她所画的婉妃娘娘画像。
中间隔了一扇木雕花门。
裴皇、商贵妃和八皇子提前来了,上了香,便坐在这里了,裴皇在抱怨,“十年了,宁婉从来没有在朕的梦里出现过。”
商贵妃轻笑:“是吗?昨晚,臣妾刚梦到婉姐姐,皇上竟然没梦到?”
裴皇觉得贵妃一定是故意的,他心情不大好道:“宁婉一定还在怪朕没有保护好她。”
“皇上后宫嫔妃这么多,哪儿保护得过来。”商贵妃端起茶水,低头时,泪水不经意滑落。
她悄悄用指腹抹去。
婉姐姐说,不喜欢身边的人哭,可婉姐姐却哭了好多年。
裴泽被这气氛压抑得不行,看到他们走来,起身迎上去,“五皇兄。”
他目光落在谢清杳身上。
这就是未来五皇嫂,哟吼,五皇兄是动真格了。
谢清杳手交叠在一起,跪在地上行大礼,“臣女谢清杳,见过皇上、商贵妃,八皇子。”
裴元阙弯腰,握住她纤细的胳膊扶起来,目光幽深看向穿着龙袍的男人。
“不许为难她。”
裴皇气笑了,指着自己问:“朕说什么了?”
商贵妃捂嘴轻笑,她当然要帮婉姐姐的儿子啊,她道:“您不说话,比说了什么还吓人。”
“朕这叫不怒自威!”裴皇见老五如此维护这女子,也没多为难,他挥手道,“上前来。”
裴元阙还想拦着。
谢清杳揪揪他的衣袖,冲他摇摇头,这一举动,落在其他三个人眼里,像是见了鬼,静王竟然听话了?
她上前缓施一礼。
“见过陛下。”
裴皇见她乖巧可人,举止有礼,满意点头,当然他心里也清楚,能抓住元阙心的女子一定也不简单。
看着是个倔的。
但元阙爱一个人就会服软。
就在他走神之际,老五又挡住了,他气得头疼,“你倒是护得紧!”
谢清杳怕静王受到处罚,她福身:“请皇上息怒,静王并未有意之举。”
裴皇揉揉眉心,声音满是威严道:“你的身世,朕都知道了,侯府竟发生如此大不道的事情,你及笄那天,朕和皇后会去为你主持公道的。”
谢清杳内心震惊,她没想过这事儿皇上会知道,更不敢相信,皇上会主持公道。
她跪在地上,叩谢。
“臣女多谢皇上大恩大德!”
裴元阙蹙眉,他道:“是本王跟他说的。”
谢清杳微微一愣,对上静王的双眸,她意识到了什么,低头小声道:“小女多谢静王出手相助。”
裴元阙满意了。
商贵妃伸手,示意谢清杳牵住她的手,她满眼喜欢,道:“不亏是婉姐姐亲自挑选的儿媳,本宫瞧了,也很喜欢。”
她挥手,丫鬟递来锦盒。
“来,本宫给你戴上。”
是一支很精美的发簪,金子作簪身,又有红玉点缀,流苏是垂下来的祥云与紫薇花。
谢清杳诧异:“不,这太贵重了,小女无功不受禄。”
商贵妃手快,直接别在了她的发髻上,满意一笑。
“嗯,好看。”见谢清杳抬手,她阻止道,“本宫命你不许摘,及笄礼那日,也要戴着,婉姐姐瞧了,一定高兴。”
谢清杳谢恩:“是,小女遵命。”
小姑娘的到来,让这座死气沉沉的宫殿,增添了欢笑,供奉的香烟袅袅飘荡在半空,似乎是白宁婉在贪恋片刻温情。
一朵紫薇花瓣吹进殿内,落在谢清杳的脚下。
她悄声捡起,藏在袖子里。
在瑶华宫用了午膳后,裴皇依旧不舍,在这里他不是皇上,像普通的父亲,刘公公犹豫几秒,还是在皇上耳边说了‘打架’的事。
他蹭的一下起身。
“混账东西,敢在今天闹事,朕看都不想活了!”
他走到门口,又克制住怒意转身。
“商贵妃,这里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