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残烛之辉
重型机车的引擎如同濒死的猛兽在嘶吼，灼热的气流裹挟着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狠狠撕扯着古璃和钰羌的神经。身后的追兵如同跗骨之蛆，数辆黑色越野车在霓虹闪烁的钢铁丛林中疯狂追逐，幽蓝的能量光束不时擦着车身飞过，在路面上留下焦黑的印记。
骑士的驾驶技术堪称神乎其技。他操控着沉重的机车，在车流如织的高架桥上做出近乎不可能的闪避、急转，甚至利用狭窄的应急通道和施工区域短暂甩开追兵。每一次惊险的擦肩而过，都让古璃的心脏提到嗓子眼。钰羌半伏在古璃背上，意识在剧痛与芯片信息的冲击下浮浮沉沉，残存的右眼勉强睁开，死死盯着前方那座越来越近、散发着不祥幽蓝光芒的“未来视界”主控塔。
“抓紧！”骑士沙哑的声音再次通过头盔通讯器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机车猛地冲下高架匝道，一头扎进一片被摩天大楼阴影笼罩的、正在拆迁的旧城区。这里道路狭窄，堆满了建筑废料和废弃车辆，如同迷宫。追兵的引擎声被扭曲的巷道暂时阻隔。
骑士没有丝毫减速，机车如同幽灵般在废墟间穿梭，最终停在一个被巨大广告牌遮挡的、不起眼的仓库卷帘门前。他迅速熄火，动作利落地跳下车，在旁边的密码锁上快速输入一长串指令。
“嘎吱——！”
沉重的卷帘门缓缓升起，露出里面深邃的黑暗和一股浓重的机油、消毒水混合的陈旧气味。
“快进去！”骑士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古璃没有丝毫犹豫，半拖半抱着钰羌冲进仓库。骑士紧随其后，反手在门内侧的控制板上猛拍一掌！卷帘门轰然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和追兵隐约的引擎声。
仓库内一片漆黑死寂，只有几盏应急灯散发着微弱的红光，勉强勾勒出堆积如山的废弃机械轮廓，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和铁锈的味道。这里像是一个被遗忘的工业坟场。
“你是谁？”古璃将钰羌小心地扶靠在一个金属箱上，警惕地盯着那个摘下头盔的骑士。
头盔下，露出一张年轻但布满风霜的脸。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五官硬朗，眼神锐利如鹰，左眉骨处有一道新鲜的擦伤，正渗着血珠。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瞳孔深处似乎有一圈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银芒在流转，与钰羌左眼失明前的光芒有几分相似，但更加内敛、冰冷。
“代号‘寒鸦’。”他言简意赅，声音依旧沙哑低沉，“边老的人。”
“边老？！”古璃和意识模糊的钰羌同时一震！这个名字如同一道电流击穿了绝望！
“她还活着？！”古璃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寒鸦”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快步走到仓库深处一个巨大的废弃集装箱前。他摸索着集装箱侧壁，找到一个隐蔽的开关按下。
“嗡…咔哒…”
集装箱的侧壁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向下延伸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金属阶梯通道！一股与外面仓库截然不同的、带着微弱能量场和消毒药水味道的洁净空气涌出。
“跟我来。”“寒鸦”率先走下阶梯。
古璃搀扶着钰羌，怀着巨大的震惊和一丝渺茫的希望，踏入通道。阶梯不长，尽头是一个只有十几平米的、充满高科技感的密室。墙壁是光滑的合金，嵌着数个闪烁着数据和图像的屏幕。中央，一个半透明的维生舱散发着柔和的蓝光，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
维生舱内，一个瘦弱得几乎只剩骨架的老人静静躺着。她身上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管线，脸上带着呼吸面罩，露出的皮肤如同枯槁的树皮，布满了深色的斑点和细微的裂纹。生命监护仪上的曲线微弱地起伏着，每一次波动都显得无比艰难。
是边苒雯！
但眼前的她，与古璃记忆中那个威严强大的控梦传承者判若两人！她的生命力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唯有那双紧闭的眼皮下，似乎仍有微弱的灵光在挣扎。
“边老…”古璃扑到维生舱前，声音哽咽，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无法想象，为了从北极星基地的爆炸和反噬中活下来，边苒雯付出了何等惨烈的代价！
钰羌也挣扎着靠近，残存的右眼死死盯着维生舱里的老人，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她能“感觉”到，边苒雯的生命之火虽然微弱，却异常坚韧，如同在绝境中燃烧的炭核。
“寒鸦”站在一旁，眼神复杂地看着维生舱：“基地爆炸时，边老用最后的力量启动了‘龟息灵契’，将自身生机压缩到极限，陷入假死状态。是我把她从冰原带出来的。她用秘术透支了最后的心力，强行维持着这点生机，就是为了…等你们。”
就在这时，维生舱内的边苒雯，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她干裂的嘴唇在呼吸面罩下微微开合，一个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声音，通过维生舱的扩音器断断续续地响起：
“钥…匙…芯片…”
古璃立刻反应过来，将钰羌口袋里的冰晶钥匙和黑色数据芯片取出，放在维生舱透明的舱盖上。
边苒雯紧闭的双眼似乎有微弱的光芒一闪而逝。冰晶钥匙和芯片表面同时浮现出淡淡的银色纹路，与维生舱的能量场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赵…岳…的…数据…”边苒雯的声音更加虚弱，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沧桑，“沃洛夫…补完…方仝…节点…”
“边老！您知道！您都知道！”古璃激动地低喊，“我们只有不到两天时间了！沃洛夫要强行启动‘补完计划’，方仝他…”她的声音哽咽了。
“方仝…意识…未…灭…”边苒雯的语速极其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生命在挤出，“病毒…沃洛夫…的…枷锁…但…钥匙…在他…自己…心里…”
钥匙在他自己心里？古璃和钰羌都是一愣。
“引爆…共振…需要…载体…深入…核心…”边苒雯的声音越来越弱，监护仪上的波动更加微弱，“方仝…是…钥匙孔…也是…唯一的…钥匙…”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要引爆密钥频率，破坏沃洛夫的计划，必须有人深入主控塔核心，接触甚至唤醒被沃洛夫控制的方仝节点！方仝残存的意识（钥匙）和他被改造的身体（钥匙孔），是启动反制的唯一途径！
“我去！”钰羌挣扎着站直身体，残存的右眼爆发出决绝的光芒，左手缠着绷带的烙印再次传来灼痛，“我能…感觉到他！我能…唤醒他！”
“不行！”古璃立刻反对，“你现在的状态，进去就是送死！主控塔现在就是龙潭虎穴！沃洛夫一定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你！”
“没…时间…了…”钰羌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方仝…在等我…”
就在这时，密室墙壁上的一个屏幕突然亮起刺眼的红光！警报声尖锐地响起！屏幕上显示出仓库外部的监控画面——几辆幽影的黑色越野车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已经突破了外围的伪装，停在了仓库门口！全副武装的幽影队员正在快速下车，用切割设备破坏着仓库的卷帘门！
“他们…找到…这里了…”“寒鸦”的声音冰冷，迅速拔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闪烁着银光的短刃。
“这么快？！”古璃脸色煞白。
维生舱内的边苒雯，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她的眼睛猛地睁开！那双曾经充满智慧、如今却浑浊不堪的眼眸中，爆发出最后、最炽烈的光芒！那不是生命的光，而是燃烧灵魂的火焰！
“孩子…们…”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不再虚弱，而是如同洪钟般在密室内回荡！这是回光返照，是灵魂的绝唱！
“听好…最后…的…路…”
她艰难地抬起枯槁的手指，指向密室内一个不起眼的、连接着复杂管线的金属圆盘装置——那是一个小型的、功率被严重限制的“灵能矩阵”原型机。
“矩阵…能…短暂…干扰…乐园…外围…能量场…制造…混乱…”
“但…只有…一次机会…时间…极短…”
她的目光转向“寒鸦”，带着最后的托付：“带…她们…从…‘暗河’…走…”
“寒鸦”重重点头，眼神坚毅如铁：“明白！”
最后，边苒雯的目光落在钰羌身上，那目光深邃得仿佛要将她的灵魂看穿：“钰羌…靠近…核心…用你的心…你的血…你的愤怒…去…呼唤他…”
“方仝…的…逻辑…他的…执着…他的…信任…就是…钥匙…”
“引爆…共振…的…力量…在你…血脉…深处…”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中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迅速黯淡下去。枯槁的手指无力地垂下，落在维生舱的透明舱壁上。生命监护仪上的曲线，在发出一阵剧烈而短暂的波动后，彻底…拉平了。
“滴————————”
刺耳的长鸣，宣告着一位控梦传承者的最终陨落。
密室内一片死寂。只有那刺耳的警报声和仓库外越来越近的金属切割声，如同为逝者敲响的丧钟。
古璃呆呆地看着维生舱内那再无生息的身影，泪水无声滑落。钰羌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残存的右眼中，悲伤被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决绝的火焰取代。
“边老…”她低声呢喃，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
“没时间悲伤了！”“寒鸦”厉声喝道，他已经冲到那个金属圆盘装置前，双手飞快地在控制面板上操作着，“矩阵充能！准备突围！走‘暗河’！”
他猛地按下最后一个按钮！
嗡——！！！
金属圆盘装置爆发出刺目的银白色光芒！一股无形的、强大的能量脉冲瞬间扩散开来，穿透密室的合金墙壁，穿透仓库厚重的卷帘门，如同无形的涟漪般扫向远方“未来视界”乐园的方向！
几乎在能量脉冲爆发的瞬间！
“轰隆——！！！”
“未来视界”乐园外围，数座巨大的全息投影塔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绚烂的投影瞬间熄灭，爆发出大片的电火花和浓烟！乐园内部，部分区域的灯光疯狂闪烁，甚至熄灭！原本秩序井然、沉默涌入的人群瞬间陷入混乱！尖叫声、哭喊声打破了诡异的平静！
沃洛夫精心布置的能量场，被短暂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就是现在！”“寒鸦”冲到密室角落，猛地拉开一个隐藏的地板暗门！下面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散发着冰冷水汽和铁锈味的垂直通道！“跳下去！下面是城市排水系统的旧支流！跟着水流走！我会断后！”
仓库卷帘门处传来巨大的金属撕裂声！幽影队员即将破门而入！
古璃最后看了一眼维生舱中安详却又无比悲壮的边苒雯，擦干眼泪，眼中只剩下战士的坚毅。她搀扶起钰羌，毫不犹豫地跳进了那黑暗冰冷的垂直通道！
“寒鸦”紧随其后跳下，在身体下坠的瞬间，反手向通道入口处扔出几个闪烁着红光的小球！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在密室入口处响起！火光和烟尘暂时封堵了通道！
冰冷刺骨、污浊不堪的水流瞬间淹没了三人！强大的水流裹挟着他们，在黑暗、狭窄、布满锈蚀管道的城市地下迷宫中急速穿行！
钰羌在冰冷的水流中呛咳着，残存的右眼在绝对的黑暗中努力睁大。她的意识深处，方仝最后那微弱闪烁的蓝光，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炽热。边苒雯最后的话语在她耳边回荡：
“用你的心…你的血…你的愤怒…去…呼唤他…”
“他的…逻辑…他的…执着…他的…信任…就是…钥匙…”
她握紧了口袋里的冰晶钥匙，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身体。一股前所未有的、融合了无尽悲伤、滔天愤怒和破釜沉舟决心的力量，在她血脉深处，在那血契烙印的剧痛中，开始熊熊燃烧！
方仝…等我！
沃洛夫…你的永恒平静…
由我来…亲手打碎！
冰冷的暗河，裹挟着最后的希望与复仇的火焰，冲向那座散发着不祥幽蓝光芒的钢铁巨塔。倒计时，在无声地逼近：
56小时03分41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