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阴沉,警署会议室的吊扇搅动着各种近乎凝固的气味。
黄督察假发套边缘翘起两绺卷毛,肥硕手指敲在庙街夜市三维地图上:“天文台说月底的十号风球可能横切过维港,现在预测路线比庙街算命佬看手相还不靠谱。”
底下响起零星笑声,他突然换成粤语:“虽然仲有变量,但系我哋要当最坏情况做准备。”
指尖重重戳向标注红点的地图:“巡逻组重点检查工地围挡和危树——尤其是上海街百年榕树,别让狗仔拍到警察被树枝砸晕的封面。”
你把「狗仔封面」也记进注意事项,「排查庙街238个临时摊位加固情况」后面画了只垮掉的棚架简笔画。
自从和祁煜偷偷交往后,在他的指点和切磋下,你的吻技和绘画技能突飞猛进。
“巡逻组今天重点排查这几个水浸黑点!”他腋下汗渍在制服洇出盐圈,“尤其是广东道旧唐楼的天台屋,上次八号风球塌了个违章搭建的厨房,差点压死下面卖碗仔翅的陈伯!”
“沈sir,”黄督察突然点名操作电脑的沈星回,“巡逻时重点跟进果栏区域排水渠淤塞问题,去年‘天鸽’浸坏咗成批泰国榴莲。”
你偷偷瞄了一下沈星回,他面色如旧,似乎完全没有被昨晚的事影响。
钢笔尖在笔记本上沙沙游走,你快速记下重点:
√油麻地避风塘沿岸商铺防汛沙包检查
√弥敦道沿线危树标识加固
√深水埗劏房区紧急疏散路线规划
......
会议结束,你准备起身离开,被黄督察捏着茶杯叫住:“来我办公室。”
路过沈星回身旁时,他依旧不紧不慢敲打着笔记本电脑,人淡如菊,仿佛周围一切都与他无关。
你不禁纳闷那个和歹徒搏斗的沈星回,昨晚暴力逼问你的沈星回,到底是不是眼前这个沈星回。
办公室飘着土茯苓混菊花的怪味,黄督察挤进旋转椅:“你交报告比庙街夜市收摊还快,但是——”
调出的文档检索界面,昨天的行动报告里37处“沈sir”被标红。
他忽然模仿你平时说话嗲嗲的语气念道:“按沈sir指示封锁东侧通道、沈sir建议使用热成像仪......”念完敲了敲桌子,“你是写报告还是写《沈sir语录》。”
你将战术手套捏成团:“跟指挥官行动当然要如实记录......”
黄督察喷出的茶渣粘在电脑上:“那我是不是应该把你调去做沈sir的速记文员?”
“不需要,sir。即刻改。”你试探问道,“改成‘现场最高职级警官’行不行?”
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坐下说,你站着不累我脖子还累。”
一般喊你坐下说,那就是在打一些离谱的算盘了,你谨慎地朝门口挪开步子:“您要是再提刀疤强那个情妇计划......我宁可调去守赤柱监狱洗衣房!”
“这次不是卧底。”黄督察转动地球仪,澳门半岛的鎏金标识停在你眼前,“永利皇宫贵宾厅,通俗说就是富豪专属游乐场。一个贵宾厅分茶餐、牌局、客房、物流十几个部口。光侍应生就分斟酒师、雪茄师、筹码管家......”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你:“要不是跟澳门司警搭上天地线,我们这些蓝帽子就算干到退休,也摸不到贵宾厅的防弹玻璃门。”
“所以报告里需要提到澳门警方?”你有些疑惑,“我这种级别的警员不适合说些通力合作之类的话吧?”
黄督察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一点也不相信你这样天然呆的警员居然两次卧底都没泄露身份——要么是你奶奶求的黄大仙符确实灵验,要么就是敌人比你还蠢。
当他调出秦彻的资料页,满屏钻石矿脉与苏富比拍卖纪录刺得你瞳孔收缩——他自称可以治穷鬼命都算谦虚了,这家伙根本是财神爷投胎,走过的路都会生金箔。
“瑞士钟表展常任评委,苏富比翡翠专场VIp。”黄督察指着秦彻在日内瓦拍卖会举牌的照片,“他上个月买的血玉观音,成交价够建三栋警员公寓。”
“这种人物在贵宾厅喝杯冰水,赌场都要派车队去阿尔卑斯运冰川。”黄督察抽出合作备忘录,“永利皇宫承诺对我们警署开放七十个监控死角资料库,条件是秦先生到访时,你作为专属侍酒师出现。”
你这时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您把我卖了?”
黄督察忽然咧嘴一笑:“别说的这么难听,这叫资源互换。他们开出的条件包括专车接送、时薪抵你半月工资,还有两个前G4保镖全程监控——不是监控你,是保证你的安全。”
你坐在他对面,双手抱胸:“所以,真的把我卖了?”
“秦先生瑞士银行流水比维港海水还透亮,而且你去只是添酒。”他敲了敲桌子,“退一万步说,他要敢碰你半个小手指头......我不允许!油麻地警署不允许!整个香港警队也不允许!”
你回想那个让你帮他抓牌的男人,长相尚可,态度还算亲切:“所以是秦先生授意永利......”
“能和政务司长打高尔夫的人,犯得着绕十八个弯找夜班经理递话?永利市场部那帮鬼佬精着呢,客户停留时间报表显示秦彻在你当值的那晚多留了47分钟——赌场要的是这个KpI。”
“他们市场总监原话是‘秦先生似乎更偏好东方审美’。”黄督察眯起眼睛,“不过既然是交易,就要看筹码,如果秦先生下次见你立刻换厅......”
“阿sir,这和古代送秀女侍寝有什么区别?”
“侍寝?你倒是想得美!人家跨国财团的侍酒师要考国际牌照的!”
听起来是比当刀疤强姘头有排面多了,但是如果当场被退货那就太惨了吧,就好像被翻了绿头牌的小主被送去皇帝那,皇帝瞅一眼说你送这玩意儿来干啥,赶紧给我抬走,岂不当场社死?
“知道为什么专派你当卧底?”黄督察突然旋开保温杯盖,枸杞茶的热气糊了半张脸:“按照正规晋升路线,你连考见习督察的笔试资格都没有。”
被戳中痛处的你开始不吱声。
他放下杯子往你凑了凑,开始大忽悠术:“cIb(刑事情报科)那帮穿西装喝手冲的,哪个不是从三教九流里泡出来的?你当卧底攒的线人网,抵得过十个硕士文凭。”
“所以端香槟就能端进刑事情报科?”
“阿杰那滑头连续七年考评乙等,最大功绩是捡到通缉犯的钱包;阿may港大高材生又怎样?接孩子总错过突袭行动。你这年纪没牵没挂的,在赌场听大佬们聊两句内幕,顶过在警局翻十年档案。”
“阿sir,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无牵无挂了?”
“要当二十年军装警定系三年空降cIb,你自己拣。(要当二十年巡警还是三年空降情报科,你自己选)”
茶水间忽然传来阿杰的惨叫——他被阿may用冻奶茶浇了满头的赌马券。
黄督察慢悠悠抿了口茶:“睇清楚,呢个就系按部就班嘅人生。(看清楚,这就是按部就班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