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职调查的日子像偷来的蜜糖罐。
警署安排的心理辅导像幼儿园手工课,去西九龙补口供时林薇准备的曲奇饼干总是比问题清单更诱人。
黎深医院的食堂飘着当归鸡汤的香气,你混在护士堆里偷师把脉;夏以昼的直升机俱乐部提供英式三层塔下午茶,司康饼的奶油厚度能堵住他所有唠叨。
而周五警署和重案组一起聚餐,地点更是定在了那家平时根本没机会进的饭店。
饭吃到一半,黄督察端着茅台站起身,水晶吊灯在他秃顶上映出油光:“当年冲锋车被劫,要不是老陈教我拆炸弹时先剪蓝线......”
“明明是剪红线!”陈警长笑出满脸褶子,警服衬衫第三颗扣子绷得岌岌可危,“你小子现在当领导了,连师父的糗事都要美化?”
沈星回上司江Sir拍着陈警长大腿:“要说当年情,铜锣湾械斗案,我腿上那道疤还是你给你缝的呢!”
他故意卷起裤管,露出比你警龄还长的伤疤,实习生们配合地发出惊叹。
“好汉不提当年勇,英雄毋问往日强。”黄督察俯身给陈警长倒酒,“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晚必须不醉不归!”
哄笑声中,阿杰用蟹钳戳了戳may姐:“这马屁拍得,难道不是讽刺陈sir四十年没升职?”
“你懂个屁!”may姐用筷子尖戳盘子,“o记去年折了三个卧底,cIb总督察被廉政公署请喝茶——像陈sir这样平安退休的才是真神仙。”
“陈sir真要退休了?”你压低声音问。
“下周一正式退,”may姐朝主桌努嘴,“不然你以为单庆祝阿乐出院能订8888的套餐?”
你抬头扫向阿杰邻座的阿乐,腼腆的少年正被三个女警围着查看腹部缝针。
may姐继续刚才的话题:“97年陈Sir带人救出三十名人质,推了二等功给怀孕的搭档——这本事你学得来?”
阿杰擦了擦手:“要我说还是重案组威风,哪像咱们天天调解夫妻吵架......聚个餐还得蹭他们的庆功宴……”
“威风?”may姐瘪起嘴,“上个月他们有个新人被砍断脚筋,现在还在玛丽医院复健。这种威风送我都得双脚踹开。”
你正要夹虾饺,突然被隔壁桌的骚动吸引。
重案组七八号人物鱼贯而入,白制服在鎏金吊灯下像新落的雪,你们这桌的深蓝机动部队服活像集体穿着褪色牛仔裤。
阿杰用龙虾钳敲碗抗议:“怪不得执勤总被阿婆问是不是新楼盘保安!”
你扫视人群没见林薇,却在碰杯声的罅隙里撞上沈星回的目光——他把制服穿的像警队宣传片上的模特,浅蓝色的眸子在对视的刹那仿佛卸下所有疲惫。
“小沈来这边坐!”黄督察拍着主位空椅。
“多谢黄Sir,”沈星回颔首致意,和几位前辈打过招呼后视线掠过你发梢,“我不饮酒。”
沈星回走到你身旁停下时,整桌碗筷碰撞声突然断了一拍。
你夹虾饺的手悬在半空,余光瞥见隔壁桌几个女警正伸脖子往这边瞧。
沈星回忽然倾身过来,松木香盖过海鲜腥气:“林薇让我带话,今晚突击审讯,来不了了。”
may姐眼疾手快往旁边挪了一个位子:“来来来,坐下说。”
沈星回拉开椅子落座,你听见隔壁桌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重案组那群人正疯狂使眼色。
“沈星回,”你将虾饺放在碗里压低声音,“你们组在那一桌。”
“吃饭分什么组!”阿杰突然举着啤酒杯蹦起来,“沈Sir!我敬你!上次破跨国洗钱案简直像打游戏通关!”
沈星回下意识端起你喝过的冻柠茶回敬,你涨着脸一把抢过:“这是我的、杯子!”
“咱们警署的偶像哪能用残茶敬酒?”may姐笑着递来新酒杯,又朝阿杰使了使眼色,“不过今天主角可是阿乐和陈Sir——阿杰,别敬错酒啊。”
沈星回摘下手表开始剥椒盐皮皮虾,修长指节捏着虾尾一旋,完整虾肉放进你碟子里。
“你自己吃,”你把虾肉拨到盘边,“我都饱了。”
“中午一直开会,四点才吃的饭。”他又剥了一只,“现在不饿。”
你咽下凉透的虾饺:“是在忙陈国坤的案子?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医务室主任交代了病历造假流程,但对案件作用不大。”沈星回用手帕擦着指尖,“陈国坤始终咬定没有受人指使。”
“这几天的扫黑行动,受伤了吗?”你不断往嘴里塞东西,眼睛丝毫不敢往右侧移半分。
“抱歉。”你余光瞥见他攥起的双手,“如果金店劫案发生后我能......”
黄督察的祝酒词恰在此时响起:“让我们敬阿乐出院,敬陈sir四十年零投诉!”
玻璃转盘上的象拔蚌刺身突然被转到陈警长面前,你这才发现海鲜摆成了「荣休」字样。
众人起身敬酒时,沈星回的尾指勾住你椅背流苏,在满室喧嚣里圈出一方无人知晓的静默。
最终沈星回还是没能逃脱被几个领导喊去单独敬酒,你从人群缝隙看他身影时,杂项调查队的阿妍猫着腰蹭过来。
“妹妹,”她晃了晃手里的气球打气筒,“may姐让去KtV布置生日惊喜,救救孩子吧!”
你抓起外套迅速起身:“走走走,烟味太大了,正好透透气。”
饭店旋转门外的热浪裹着车流声扑面而来,你刚准备踏下台阶,沈星回的影子已斜斜切过你脚下的大理石地砖。
“我送你回家。”他刚准备伸手接你臂弯的牛仔外套,你后退两个台阶拉开距离,夜风卷起裙摆。
“是去铜锣湾KtV,沈督察顺路?”
霓虹灯在沈星回睫毛上筛下细碎光斑,喉结滚动两次才开口:“其实我有话对你说......”
“我也有话对你说。”你突然打断,外套在手中被攥出褶皱,“我出pool(脱单)了,对象是祁煜。”
他右手猛地插进裤袋:“什么时候......”
“要保密哦,”你扯出练习三天的笑容,“我哥都还不知道呢。”
你保持上扬嘴角:“你刚想说什么的?”
阿妍从计程车探出头催促,沈星回瞳孔里的星群逐颗熄灭,最终凝成一句:“路上小心。”
你钻进后座时,没有向往常一样拉下车窗跟他道别,直到驶出路口才扒着后窗看向仍立在原地的他。
奇怪,明明先开口划清界限的那个人是你,为什么心口隐隐作痛的也是你。
你点开沈星回的对话框,聊天记录停留在昨夜03:17扫黑行动结束时他发的「平安,勿念」。
往上翻是上周三你发的「食堂鱼丸硬得像沈Sir的榆木脑袋」,他回了个问号。
而祁煜的对话框正在疯狂弹出浴缸自拍,水温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
你按下车窗,咸涩夜风灌进来。
或许心动本就是颗锈钉子,拔出来带着血肉,不拔又日夜作痛。
至少祁煜的喜欢像便利店关东煮,24小时热气腾腾——你这样说服后视镜里泛红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