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梗下班回来,刚一进院门,就觉出气氛不对。
邻居们看他的眼神躲躲闪闪,带着点看热闹的窥探。
等他踏进自家屋门,那低气压几乎凝成了实质,母亲秦淮茹红肿着眼坐在炕沿发呆,妹妹槐花怯生生地缩在角落抹眼泪,奶奶贾张氏则脸色铁青地歪在炕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嘴里不干不净地低声咒骂着什么。
“这……又怎么了?”棒梗皱起眉头,脱下工装外套扔在一边。
他现在在厂里也算是个老师傅了,说话间自带了点一家之主的派头。
没人立刻回答他。
秦淮茹抬起泪眼看了看儿子,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还是槐花,抽抽噎噎、断断续续地把下午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重点自然是小当如何顶撞奶奶、如何把一大爷易中海骂得下不来台、如何摔东西回屋。
棒梗越听脸色越沉。
他如今在厂里,偶尔也能听到些风言风语,说他们家靠着易中海接济,说他妈和奶奶算计。
他听了虽不舒服,但毕竟得了实惠,也就假装不知。
现在被小当这么不管不顾地一闹,等于把家里的遮羞布当众扯了下来,让他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尤其是在院里越发抬不起头。
他几步走到小当紧闭的房门前,用力拍打着门板:“贾当!你给我出来!把话说清楚!”
里面毫无动静。
“你长本事了啊!敢跟奶奶顶嘴!还敢把一大爷气走!你知不知道好歹?一大爷这些年帮了咱家多少?没有他,光靠妈那点工资,咱们喝西北风去啊?”棒梗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被触犯了权威的恼怒。
他现在是家里挣工资的男人,自觉有资格教训妹妹。
门“哐当”一声从里面被拉开。
小当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眼睛却烧得通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
她死死地盯着哥哥,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帮?贾梗!你睁大眼睛看看!那是帮吗?那是拿着点小钱吊着咱们家!是指着妈和奶奶对他感恩戴德!是指着把我们姐妹俩也绑死给他养老送终!你以为他安的是什么好心?!”
棒梗被妹妹眼中的恨意和尖锐的话语噎了一下,随即更加恼火:“你放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一大爷那是看咱家困难,好心帮忙!
到你嘴里怎么就那么难听?没有人家,你能长这么大?
你能有工作?不知感恩的东西!”
“我不知感恩?”小当猛地笑了出来,笑声里却满是悲凉和嘲讽,“对!我不知感恩!我感谢他时不时那三五块钱,感谢得咱们家在他面前永远抬不起头!
感谢得奶奶觉得可以随便把我卖三千块!
感谢得我妈在他面前连句硬气话都不敢说!
贾梗!
你在厂里人模狗样,你知不知道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你知不知道你妹妹差点就被你奶奶当货一样卖了!”
“你胡说什么!”棒梗脸上挂不住,尤其听到“卖”字,更是触了他的逆鳞,“奶奶那也是为你好!想给你找个依靠!”
“为我好?哈哈哈……”小当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为我好就是开口三千块把我对象吓跑?
为我好就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贾梗!
你摸摸良心!
你每个月工资也不少,你往家里交过多少钱?
你贴补过你两个妹妹多少?
你除了惦记着奶奶偷偷塞给你的零花钱,惦记着妈给你留的好吃的,你还为这个家做过什么?
现在倒摆起大哥的谱教训起我来了?你凭什么!”
这番话像一连串耳光,狠狠扇在棒梗脸上,也戳破了这个家里另一个心照不宣的脓疮。
棒梗工资自己留着大半,贴补家用有限,家里主要还是靠秦淮茹的工资和易中海的接济,这点院里明眼人都知道。
棒梗气得脸色发紫,指着小当的鼻子:“你……你反了你了!我看你就是欠揍!”说着,竟扬起了手。
“你打!你打啊!”小当不但不躲,反而往前一步,仰起脸,眼神决绝,“打死我算了!反正活着在这个家也没什么意思!
天天看着你们算计来算计去,看着奶奶贪得无厌,看着妈委曲求全,看着你装聋作哑只知道伸手!
我早就受够了!”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和绝望,像一把尖刀,划破了95号院黄昏的天空:
“我凭什么不能追求自己的日子?
我凭什么就要被这个家拖着拽着一辈子?
我对象怎么了?
人家是正经工人,不偷不抢,真心实意想跟我好!
就因为你!
因为奶奶!
因为你们那点见不得人的算计,就全毁了!
你们毁了我一辈子!
现在还想来教训我?你们配吗?!”
她声嘶力竭地吼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
槐花吓得呜呜哭起来。
秦淮茹再也忍不住,扑过去抱住小当,嚎啕大哭:“别说了!小当!妈求求你别说了!是妈没用!是妈对不起你们……”
贾张氏在炕上气得浑身发抖,捶着炕席大骂:“孽障!孽障啊!我们贾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白眼狼!早知道当初就该……”
“就该什么?”小当猛地扭过头,血红的目光钉在贾张氏身上,“就该把我扔了?还是也像对傻叔一样,吸干我的血,再把我一脚踢开?
奶奶!您醒醒吧!除了算计和占便宜,您还会什么?
这个家就是被您和您那点贪心给毁了!”
这一下,彻底把贾张氏最后一点遮羞布也扯了下来。
她“嗷”一嗓子,差点背过气去。
棒梗扬着的手,最终没能落下去。
他看着状若疯狂、泪流满面的妹妹,看着痛哭流涕的母亲,看着气得翻白眼的奶奶,再听着院里隐约传来的议论声,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羞耻感攫住了他。
他发现自己在这个支离破碎的家里,所谓的“长子”权威是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
他最终只是狠狠一跺脚,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不可理喻!你们就闹吧!把这个家彻底闹散伙了才好!”
说完,他猛地转身,冲出了这个让他窒息的家门,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想逃离这片令人绝望的泥沼。
小当看着哥哥逃离的背影,身体晃了一下,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她推开母亲,一步一步挪回屋里,再次重重地关上了门。
这一次,门内再也没有传出任何哭声,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95号院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贾家这根弦,今天是彻底崩断了。
往后的日子,不再是暗流涌动,而是赤裸裸的撕裂和难以挽回的决裂。
这个家,真的要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