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陈小满和安雨琪完全沉浸在了这座海滨城市的独特魅力之中。
他们不像后来的游客那样追逐网红打卡点,而是以一种更从容、更贴近本地生活的方式,细细品味着八十年代中期厦门的韵味。
去鼓浪屿是必然的选择。
他们来到轮渡码头,乘坐那种老式的、漆着蓝白色调的渡轮,随着“突突”的发动机声,缓缓驶向那座仿佛漂浮于碧波之上的花园小岛。
海风拂面,视野开阔,对岸的鹭江道风光和岛上的红瓦绿树逐渐清晰。
登上鼓浪屿,首先感受到的是与厦门本岛不同的宁静与闲适。
没有机动车,只有偶尔叮当作响的自行车和人力板车。
蜿蜒起伏的小路两侧,是风格各异、但大多有些年岁的别墅和民居,有的围墙探出繁茂的三角梅,有的庭院里古榕如盖。
他们并没有刻意去寻找某个特定的“景点”,而是随心所欲地在迷宫般的小巷中穿行。
时而驻足欣赏一栋别致的骑楼建筑上的雕花,时而透过虚掩的铁门窥见一个荒芜但绿意盎然的花园。
空气中弥漫着植物的清香和海风的微咸。
“这里好多房子,以前大概都是华侨富商建的。”安雨琪看着一栋略显破败但气势犹存的别墅说道。
“嗯,中西合璧,自成一格,可惜很多都疏于打理了。”陈小满点点头,他的目光更多停留在那些建筑的格局、用料以及与环境的关系上,这似乎能窥见当年主人的审美与生活。
他们沿着海边的小路漫步,礁石嶙峋,海浪拍岸。
在一个人迹稀少的小海湾,他们坐下来,听着涛声,什么也不说,就觉得很美好。
陈小满甚至拿出随身带的一小包茶叶,用军用水壶里的水,勉强泡了两杯淡茶,笑称这是“鼓浪屿限定版海景茶”。
岛上偶遇的本地居民,说着软糯的闽南语,神态悠闲。
他们在路边的小摊买了用油纸包着的鱼丸汤和炸五香,坐在路边石凳上吃,味道简单却鲜美无比。
安雨琪还对岛上随处可见的“馅饼”和“肉脯”产生了兴趣,买了一些准备带回北京送人。
另一天清晨,他们去了南普陀寺。
寺庙依山面海,香火鼎盛,但比起后世的摩肩接踵,此时更多了一份宗教场所固有的肃穆与清静。
他们随着善男信女进入寺内,聆听悠扬的晨钟和诵经声,闻着檀香的气息,心绪变得格外宁静。
陈小满对寺内的建筑布局、碑刻以及药王殿等特别留意。
安雨琪则虔诚地上了香,为家人和朋友祈福。
在南普陀,他们品尝了着名的素斋。
简单的素材,在僧厨的巧手下,做出了形色味皆佳的素菜,尤其是那一道“南海金莲”,让两人赞不绝口。
“虽是素宴,但烹饪的功夫,火候的把握,丝毫不逊于荤菜。
可见凡事做到极致,皆是艺术。”
陈小满评价道。
老街市井与特区新貌
他们也逛了厦门的老街市集,在骑楼下的商铺里流连,看那些来自南洋的舶来品、本地的海鲜干货、还有各种新奇的水果。
安雨琪对药材铺子尤其感兴趣,虽然很多药材相同,但炮制方法和用药习惯与北方略有差异,她看得津津有味,还不时与老板交谈几句。
他们也看到了特区建设初期热火朝天的景象,工地、新起的厂房、挂着“外资”、“合资”牌子的公司……
一种蓬勃的生机与古老的渔港风情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时代感。
几天下来,他们的皮肤被海风和阳光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旅行包里塞满了各种晒干的海货、茶叶、馅饼和一路收集的种子、贝壳等小玩意。
更多的是脑海中留下的鲜明印象:碧海蓝天、红砖古厝、悠扬琴声,鼓浪屿有钢琴之岛的美誉,时常能听到某扇窗户里飘出的练习曲、虔诚梵音、还有那浓郁而独特的闽南风情。
夜晚,回到简朴的招待所,安雨琪在灯下整理着厚厚的旅行笔记和收集的各种票根、简介。
陈小满则泡上最后一杯从北京带来的铁观音,看着窗外南国的夜空,若有所思。
“这一趟,收获颇丰。”他缓缓道,“看到了不一样的山海,不一样的人间烟火,开阔眼界,方能知不足,也能更坚定本心。”
安雨琪点头,眼中闪着光:“嗯!我觉得心里好像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回去后,更有干劲了!”
他们的厦门之行,没有匆忙的行程,只有慢节奏的浸润与体会。
这段经历,如同在南国温暖的阳光下发酵的美酒,将在未来的岁月里,持续为他们提供滋养与回味的甘醇。
在厦门的最后一天,陈小满和安雨琪没有再去新的景点,而是选择了一种更慵懒的方式度过。
上午,他们又去了一次厦门大学,这次专门去了鲁迅先生曾经工作过的集美楼,在静谧的校园里更深地感受了一番学术气息。
午后,他们就在住所附近的老城区闲逛,在骑楼下找了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茶铺。
茶铺老板是个精神矍铄的老者,能说一点带浓重口音的普通话。
陈小满用带来的北方茶具和一点好茶叶,与老板以茶会友。
虽然语言沟通不算完全顺畅,但通过手势、笑容和共同的茶香,两人竟也聊得颇为投契。
老板拿出自家珍藏的本地炭焙铁观音请他们品尝,那浓郁的炒米香和醇厚顺滑的口感,又与北方常见的清香型铁观音大不相同,让陈小满连连称赞,当即买了一些准备带回北京细细研究。
“茶之一道,果然博大精深,南北迥异,各有千秋。”陈小满感慨道。
安雨琪则在一旁,笑着看这一老一少跨越地域的交流,觉得这比看任何风景都有趣。
傍晚,他们再次来到海边,看着夕阳缓缓沉入海平面以下,将天边染成绚丽的油画色彩。
海风轻柔,涛声阵阵。
“有点舍不得走了。”安雨琪轻声道。
“想来,以后还可以再来。”陈小满安慰她,“见识过好的,才知道世界之大,也更明白自己该守住什么,该追求什么,这趟来的值了。”
回程依然乘坐那列绿皮火车。
有了来时的经验,安雨琪从容了许多。
她甚至带了本关于闽南民俗的书,在哐当哐当的车轮声中阅读,时而与陈小满分享有趣的内容。
陈小满则多半时间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从南国的郁郁葱葱,逐渐变为北方的辽阔平原,思绪似乎也随着景色的变换而沉淀、梳理。
同车厢的旅客换了一拨又一拨,带着各地的口音和故事。
他们安静地听着,偶尔搭话,感受着这列火车所承载的、八十年代中国普通百姓的流动与期盼。
经过漫长但充实的旅程,火车终于缓缓驶入了熟悉的北京站。
空气中熟悉的北方干燥气息和隐隐的煤烟味,提醒着他们到家了。
小石头开着车来接站,看到他们,远远就挥手:“师娘!你们可回来了!”
坐上回家的车,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安雨琪忽然觉得,离开几天,北京似乎也有些不一样了,或许是自己的心境发生了变化。
回到南锣鼓巷93号院,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院里的老槐树沙沙作响,仿佛在欢迎主人归来。
一切都和他们离开时一样,但又好像有些不同。
屋里被小石头打扫得干干净净,药圃里的草药也浇过了水,生机勃勃。
放下行李,陈小满第一件事就是烧水,泡上一壶从厦门带回的炭焙铁观音。
“还是家里的水泡茶最对味。”他品了一口,满足地叹了口气。
南国的风情虽好,但归根到底,这座四合院、这杯茶,才是他心安之处。
安雨琪则开始兴致勃勃地整理带回来的大包小包:分给邻居和医馆同事的馅饼、肉脯。
带给小石头和学习认真的学徒的文具和小礼物。
各种晒干的海鲜、药材样本,厚厚一沓照片和写满的笔记本……
接下来的几天,安雨琪仿佛充满了电,医馆的管理和药材研究似乎都有了新的思路。
她开始尝试将南方看到的一些药材处理方法和成药思路进行本地化改良,兴致极高。
陈小满则更沉静了些。
他将这次南行的见闻和思考慢慢沉淀,融入到他对于陈氏集团未来发展和中医药传承的宏观思考中。
他与娄半城的通信中,也多了关于与南方学术机构可能合作的探讨。
某天傍晚,两人再次坐在院里喝茶。
安雨琪忽然说:“小满,我觉得出去一趟真好。
好像……胆子变大了点,想法也多了点。”
陈小满微笑着给她续上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阅人无数,缺一不可。
以后,我们还可以去更多地方看看。”
南国的阳光和海风似乎还留在他们的皮肤记忆里,但他们的根,依旧深深地扎在北京的胡同深处。
这次厦门之行,如同一次精心调味的加料,让他们的生活与事业,在固有的醇厚底味上,又增添了一抹开阔、明亮且充满希望的鲜香。
他们的故事,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