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夏末的一个下午,阳光斜照进轧钢厂医务处处长办公室。
陈小满正低头整理着桌上的文件,将需要归档的报告归置整齐,心里盘算着晚上给即将高考的大儿子中华做点什么好吃的补补脑。
窗外传来下班的预备铃声,他抬手看了看腕表,准备收拾一下就回家。
就在这时,办公室外的走廊里传来一阵不同于往常的骚动。
不是工伤事故的慌乱,也不是领导视察的严肃,而是一种夹杂着惊讶、兴奋和不确定的议论声。
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有好几个人聚在了一起。
陈小满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侧耳倾听。
只听一个略显尖锐的男声激动地说:“……千真万确!文件都下来了!允许搞个体经营了!说是叫什么……个体工商户!”
另一个沉稳些的声音带着疑惑:“个体户?那不就是单干?这……这能行吗?这不成了资本主义尾巴了?”
这担忧的语气,像是厂里的老同志。
“哎哟喂!时代不同啦!”又一个年轻点的声音插进来,充满跃跃欲试的兴奋,“听说南方那边早就有人偷偷摸摸干起来了!
现在上面发话允许了!
这要是摆个小摊,开个小店,说不定比咱这铁饭碗挣得还多呢!”
“嘘……小点声!这话可不能乱说……”有人谨慎地提醒。
但议论声并未停止,反而因为这个话题的爆炸性而更加热烈起来。
脚步声和交谈声在走廊里回荡,显然这消息像颗炸弹一样在厂里迅速传开了。
陈小满站在办公室里,拿着文件的手悬在了半空。
窗外下班的正式铃声尖锐地响起,但他仿佛没有听见。
个体工商户? 支持政策?
这几个字像电流一样瞬间击中了他。
一直以来,上一世的记忆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模糊。
《社会精英系统》偶尔提供的那些关于市场、关于经济活力的模糊信息碎片,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与门外听到的议论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他缓缓放下文件,走到窗边,目光投向厂区之外。
外面是普通的街道,灰色的墙体,低矮的店铺。
但此刻,在他眼中,这片熟悉的景象似乎正在孕育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躁动不安的生机。
他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了几下。
这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敏锐的嗅觉被触发后的兴奋。
一个全新的、充满无限可能的世界仿佛正在缓缓拉开帷幕。
“比铁饭碗挣得还多?”门外那句无心之语在他脑海里回荡。
他不需要去摆摊开店,他的处长职位和未来的退休待遇都足够保障家庭生活优渥。
但是……这政策背后代表的放开和搞活的气息,意味着更多的机会,更灵活的方式。
或许,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处长?还没下班啊?”副处长陈倩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探进头来,脸上也带着听到消息后的惊奇和探究,“您听说了吗?外面都在传那个……”
陈小满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平静,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光亮。
他点点头:“嗯,刚听到一点。
政策层面的事,咱们先看看厂里怎么传达和落实。
下班了,快回去吧。”
他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好奇或热情,一如既往地谨慎。
陈倩会意地点点头:“哎,好的处长,那我先走了。”她转身离开,脚步声渐远。
陈小满这才慢慢走回办公桌旁,不疾不徐地锁好抽屉,拿起公文包。
他走出办公室,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但那种关于“个体户”的兴奋议论似乎还残留空气中。
他推着自行车走出厂门,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周围的工友们三三两两,几乎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地讨论着同一个话题,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震惊、迷茫、好奇,或者一丝隐秘的兴奋。
陈小满没有加入任何讨论,他只是默默地骑着车,但脑海里却在飞速运转。
系统界面似乎在他意识深处轻微闪烁,一些关于早期市场经济模式、风险评估、机遇捕捉的模糊信息流变得更加活跃,虽然依旧没有具体指令,却像是指引方向的微弱星光。
回到93号院,妻子安雨琪迎上来,脸上也带着听到风声后的讶异:“小满,回来了?听说外面……”
陈小满放下公文包,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让她安心的笑容:“嗯,听说了。
是新政策。
具体怎么样,还得再看。
饭好了吗?中华呢?”
他没有多说,而是用最平常的家常话转移了话题。
有些事,需要深思熟虑,需要静观其变,不需要立刻宣之于口。
但这个夜晚,陈小满知道,有很多人的命运轨迹,包括他自己内心深处的一些规划,都因为走廊里那阵突如其来的骚动和那几个石破天惊的字眼,而悄然发生了偏转。
南锣鼓巷似乎和往常一样,炊烟袅袅,下班的人们推着自行车陆续归来。
但仔细看去,却能发现一些不同。
往常直接回家关门的人们,此刻三三两两地聚在巷口、院门处,交头接耳,脸上的表情各异,兴奋、怀疑、担忧、跃跃欲试……
空气中仿佛流动着一股无声的电波,传递着那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允许个体经营了!”
陈小满推着车走进93号院,脸上的神情已恢复了一贯的沉稳。
院子里,安雨琪正有些心神不宁地收着晾晒的衣服,看到他,立刻快步迎上来。
“小满,你可回来了!”她压低了声音,眼神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惶惑,“外面都在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允许……
自个儿做买卖了?”
她用了“做买卖”这个更朴素的词,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
这十年带来的惯性思维,让她一时难以消化这样的巨变。
陈小满将自行车支好,从妻子手里接过一件衣服,动作不疾不徐:“嗯,听说了。
应该是真的,厂里也都在议论。”
“这……这世道真是变了?”安雨琪还是有些回不过神,“那以后……会不会乱套啊?”
“乱不了。”陈小满的语气很肯定,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这是国家定的政策,是为了把经济搞活,让老百姓日子更好过。”
他顿了顿,看着妻子,“这是好事。”
“好事?”安雨琪喃喃重复了一句,似乎在想这“好”从何来。
这时,陈中华也从屋里出来了,少年人显然也听到了风声,脸上带着新奇和探究:“爸,妈,我们同学都在说呢!说以后可以自己当小老板了?真的假的?”
“政策是真的。”陈小满对儿子点点头,“但具体怎么做,有什么规矩,还得看后面的细则。这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干的事。”
他适时地给兴奋的儿子降了降温。
陈瑞华也跑过来,眨着大眼睛:“爸,个体户是什么?能卖冰棍吗?”
小孩子的理解直接而简单。
陈小满被小儿子逗笑了,摸摸他的头:“能,说不定以后卖冰棍的就不用偷偷摸摸了。”
安雨琪看着丈夫和儿子们,听着他们的话,心里的那点不安渐渐被一种新的好奇所取代。
她毕竟是安家的女儿,骨子里有着不同于普通家庭妇女的见识。
她轻声问:“那小满,你说……这跟咱们……有关系吗?”
她问得含蓄,意思是陈家会不会也参与其中。
陈小满没有立刻回答。
他抬眼看了看隔壁95号院的方向。
那边似乎也比平时热闹些,隐约能听到傻柱的大嗓门在嚷嚷:“个体户?嘿!那敢情好!老子这手艺开个饭馆,准保火!”
接着大概是秦淮茹低声劝阻的声音,以及贾张氏不满的嘟囔……
陈小满收回目光,看向自家人,语气平和却意味深长:“有没有关系,现在说还为时过早。
但机会,肯定是来了。
咱们先看看,不着急。”
他顿了顿,看着大儿子:“尤其是中华,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高考,别被这些事分了心。
知识学到肚子里,永远是自己的,将来无论世道怎么变,都有用武之地。”
“我知道,爸。”中华郑重地点点头,但眼神里显然对“个体户”这个话题充满了兴趣。
“吃饭吧。”陈小满最终一锤定音,“雨琪,别多想。瑞华,去洗手。
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只是以后……可能路会更宽一些。”
晚饭桌上,话题自然围绕着这个爆炸性的新闻。
连陈妈过来送东西时,也忍不住念叨了几句,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陈小满大多时候是听着,偶尔才说一两句,但他听得非常仔细,从家人的话语里,从院外传来的零星议论中,捕捉着各方面的反应和信息。
夜深人静,安雨琪带着担忧和期待交织的复杂心情睡着了。陈小满却毫无睡意。
他靠在床头,意识沉入那旁人无法感知的系统界面。
界面上的信息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活跃。
不再是模糊的提示,而是开始出现一些更具指向性的分析模块:【政策风险初步评估:低】、【早期市场机会扫描:餐饮服务、小商品零售、维修服务需求潜力较大】、【资源配置建议:优先利用现有技能及人脉,谨慎初始投入】……
这些信息并非具体的操作指南,更像是一个高度智能的辅助分析工具,帮助他梳理思路,看清迷雾中的方向。
他不需要自己去摆摊卖冰棍,也不需要像傻柱那样想着开饭馆。他的身份、积累、以及系统的优势,应该指向更不一样的道路。
或许……是利用信息差?是提供某种服务?还是……
一个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又被冷静地评估、筛选。
他看了一眼身边熟睡的妻子,又侧耳听了听隔壁房间儿子们均匀的呼吸声。
外面的世界正在裂开一条巨大的缝隙,透进前所未有的光。有些人会害怕地后退,有些人会盲目地前冲。
而他,陈小满,要做的就是看清方向,做好准备,然后带着家人,稳健地踏上那条更宽阔、更有希望的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