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策收回了投向窗外的视线，转向前方，语气却陡然变得直接而坚定：“听说，你分手了。”
车内刚刚因回忆而变得有些柔软的气氛，瞬间冻结。
他没有给她任何缓冲的余地，紧接着抛出了更重磅的炸弹，“你会考虑下一段感情吗？”
舒嫣彻底懵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大哥，这画风转变得也太快了吧！
前一秒还是文艺追忆似水年华，下一秒就直接快进到“非诚勿扰”现场了吗？
她在心底疯狂呐喊。
感觉自己的社交技能在这一刻完全失灵。
舒嫣干巴巴地回道：“今天是我姐结婚的大喜日子，聊这个，不太吉利吧？”
她就差没说，大哥，我们还是聊工作吧。
周景策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这话问得不是时候，有些许不自在。
舒嫣看出他的窘迫，主动找了个话题：“被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有点想吃甜筒了。”
周景策没有立刻出声，憋了半天，说了一句：“婚车……婚车不能随便停。”
噗。
舒嫣没忍住笑出声。
这家伙，商场上杀伐果断，感情方面简直是个直男。
她好心提醒：“你这时候，不应该说‘好的，待会儿给你买’吗？”
周景策这反应，真是……耿直得可爱。
笑着笑着，或许是昨晚只睡了两小时的缘故，浓浓的困意开始席卷而来。
他尴尬道：“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比较直，不太会绕弯子。也不太懂怎么表达，更不会哄女孩子开心。”
然后他突然一鼓作气，“舒嫣，其实从高三那场运动会开始，我就喜欢你，一直喜欢你。我们试试吧，舒嫣。”
车厢内一片寂静，久久没有回音。
周景策心里一紧，侧头看向舒嫣。
她居然……睡着了。
呼吸均匀，恬静的睡颜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默默地转回头，继续开车。
直到一阵震耳欲聋的迎亲爆竹声响起，舒嫣才猛地被惊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着窗外热闹的景象。
晚上婚礼晚宴，灯光璀璨，音乐悠扬。
当秦志强挽着秦岚的手，一步步走向舞台中央的邓子豪时。
舒嫣看着姐姐脸上幸福的笑容，眼眶一热，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不是舍不得姐姐出嫁的伤感，而是纯粹被这神圣而美好的仪式所打动，为姐姐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而感动。
她吸了吸鼻子，从包里拿出纸巾擦了擦眼角。
第二天便是秦昊去接邵思敏了。
作为男方家属，上午还是比较清闲。
就等着秦昊把邵思敏接过来了。
本来邵思敏想要舒嫣做伴娘的，但是舒嫣又是男方妹妹。
按习俗不太合适，所以她乐得清静，不用再早起化妆折腾。
家里就数舒慧兰最紧张了，从早上起来就没闲着，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检查那个，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流程，生怕出了什么纰漏。
舒嫣则淡定地坐在书房，对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
屏幕上是科拓达的审计底稿和一封刚收到的邮件，发件人是谢萍。
正当她看着邮件，谢萍电话打了过来。
“舒嫣，科拓达那边，收入确认的那个问题……”谢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
“你跟庞总沟通过吗。”舒嫣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调出相关文件。
“我问过庞总了。”谢萍顿了顿。
“庞总说，这笔收入是根据他们和客户签订的补充协议，在项目初期就预估了完工百分比确认的。客户那边的款项也已经支付了大半。”
“他还强调，这是行业惯例，让我们不要太较真。”
“还催着我们尽快出报告，别耽误了上市进程。”
舒嫣没有立刻说话，脑子里快速盘旋着几个念头。
预估的完工百分比，如果没有实际依据支撑，那就是空中楼阁。
客户付钱，只能说明合同存在且有资金往来，并不能直接证明收入已经实现并符合确认条件。
“那补充协议提供给你了吗？”她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庞总说在徐总那里，他说回头给我。”谢萍回答。
“那支持性文件呢？比如工程监理报告，或者阶段性验收证明？”舒嫣继续追问。
谢萍沉默了几秒。“庞总说，项目还在初期，这些都……都还没形成正式文件。预估就是根据补充协议里的一些条款来的。”
还没形成正式文件，就敢预估并确认收入？
而且还是大笔款项？
这已经不是“不较真”的问题了，这很可能涉及虚增收入。
“萍姐，”她放缓语速，每个字都清晰有力，“你马上把这笔合同的所有资料发我，另外，现在就联系庞总，看他们方不方便开个视频会议。”
谢萍办事效率一向可以，没一会儿就回了消息，半小时后视频会议。
半小时后，舒嫣、谢萍，以及科拓达的庞总和其他财务人员准时上线。
让她略感意外的是，徐正达也出现在了视频会议里。
视频接通，舒嫣没半句废话，直奔主题：“庞总，关于贵公司与兴瀚科技签订的一份补充协议，以及基于此协议在项目初期预估完工百分比确认的收入，我们希望能获得更详尽的资料和解释。”
视频那头，庞凯脸上挂着职业微笑：“那个项目确实特殊一些，补充协议是有的。当时也是为了加速项目启动，双方达成了一些灵活的共识。”
“而且，兴瀚那边已经支付了大部分款项，这一点，舒经理应该也清楚吧？”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客户付款，试图以此作为收入确认的佐证。
舒嫣心里冷笑一声。
又是这套说辞。“庞总，客户付款是我们审计中会关注的履约证据之一，但收入的确认，尤其是在完工百分比法下，更依赖于履约进度的可靠计量和控制权的转移。”
“我们希望能审阅补充协议的具体条款，并了解支持贵公司预估完工百分比的客观依据，例如详细的成本预算执行表、第三方工程监理出具的进度报告，或是任何形式的阶段性成果验收文件。”
她将专业术语清晰地抛出，不给对方含糊其辞的空间。
视频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庞总略带感慨的笑声：“舒经理，你们会计师的严谨，我是佩服的。这是对我们负责，也是对市场负责。”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科拓达做的很多是前沿技术项目，商业模式也在不断创新。很多时候，不能完全套用传统项目的标准去看待。”
“项目刚启动不久，设计方案还在细化，哪有那么快形成正式的监理文件。”
“阶段性验收？那更是项目中后期的事了。”
“我们是根据补充协议中明确的几个关键节点，结合已投入的研发资源和初步成果，进行的合理预估。”
“这种做法，在业内，尤其是在我们这种高新技术领域，为了及时反映项目价值，并不算逾矩。”
庞总的语气变得语重心长，仿佛在教导一个不谙世事的晚辈，字里行间透着“你们不懂行”的暗示。
“庞总，我理解创新业务在初始阶段可能存在一些非标准化流程。”
“但会计准则对于收入确认的五步法模型有清晰指引，其核心原则是为了保证财务信息的真实可靠。”
“尤其科拓达正处于Ipo的关键时期，任何一笔重大收入的确认都必须有充分、适当的审计证据支持。”
“如果仅凭内部预估，而缺乏可验证的外部证据或客观指标，那这笔收入的确认基础就显得薄弱，我们作为审计师，很难出具无保留意见的报告。”
舒嫣不卑不亢，将皮球踢了回去，点明了问题的严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