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苏屠户两人在村长家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忙来到茅草屋，帮着一起搬东西坐着驴车去镇上。
倒汽车来到火车站附近，天色已经黑上来，刘翠兰年纪太大了，这一折腾整个人虚弱得不行，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
顾泽见状低声道：“爸，刘奶奶的身子骨太差，咱们不着急赶路，不然路上出事就不好了，还是在旅社休息下再走。”
“好，听你的，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晚上。”
四人在旅社住下后，顾泽也没闲着，打电话找人买了卧铺票，多花一点钱没事，卧铺人能舒服一点。
老太太年纪太大，坐着车的话身体受不了，还是卧铺好一点。
休息一晚上，刘翠兰脸色好了些，拿出照片变形的手颤抖着摩挲着照片，动作很是小心翼翼，可眼睛早花了根本看不清楚。
“儿呀你过来下，跟娘说说你爹照片上什么样子，娘眼睛不太好看不清楚了。”
陈建国走过来坐在她身边，轻声说：“爹长得很周正，皮肤也比我白不少，我这太黑了，娘当初怎么跟爹定下婚事的。”
刘翠兰沉默一会儿才开口：“本来你外公外婆不同意，后来你爹上战场立功，职位升上去了他们才点头。”
“本来是想着定下后，当月就开始摆桌子结婚的，谁知道鬼子来的太快，根本没给我们准备的时间。”
“后来他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两个月后发现有了你，我就去找了你爷奶，但他们根本不认你，你外婆他们让我打掉我舍不得。”
“我要等他回来，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四十年，时间过得真快啊，你看娘这头发白了，脸上也都是皱纹。”
“你爹以前说我可漂亮了，现在他一直这么年轻，我已经老的认不出来了。”
陈建国心里酸涩得难受，安慰道：“没有，娘一直那么漂亮，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爹一定都能认出来你。”
刘翠兰笑了笑没说什么，就是认不出来也没事，她死后会埋葬在距离他最近的地方，高一点这样就能一直看到他了。
“儿，娘看得出来，你苏叔他们是好人更是你的贵人，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要记得这份恩情，做人一定要有良心。”
“人有良心，这辈子才没白活。”
陈建国红着眼眶点头：“娘你放心，我都明白的。”
刘翠兰嗯了一声：“累了，早点休息吧，娘还想明天坐车早点去看你爹，你去给娘买一身寿衣吧，娘觉得可能快要去见你爹了。”
“我得穿好看一点，不然他啊认不出我。”
“……娘，你在说什么呢，你这身子骨好好的，一定能长命百岁。”
“你不懂，人年岁大了，对自己什么时候要走是有数的，我很高兴能在临走前，可以去见见你爹也就没遗憾了。”
陈建国心里难受得很，别开脸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眼里的泪，起身说了句：“好，我去买，娘你一定要等着我。”
“嗯，去吧。”
没多时买好东西回来，刘翠兰伸手抚摸着：“料子不错，你爹应该会喜欢，颜色鲜亮不，你爹说我穿亮色的好看。”
“鲜亮的，爹一定会很喜欢。”
第二天四人上了火车，被带到卧铺的时候，刘翠兰伸手摸了摸卧铺，眼神里有些局促：“这是卧铺？听人说可贵了。”
“有钱也不一定能坐得上，不好意思啊让你们破费了，没想到老婆子临了了还能坐上一回卧铺，真好啊。”
苏屠户笑着点点头：“婶子放宽心，这没多少钱的，卧铺能舒服点，您睡一觉就到地方了多好。”
“哈哈是啊，我这辈子也怎么出来过，现在国家真好啊，要是我家男人看到现在的国家，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会知道的，我会去告诉排长，现在我们都过得很好，大家不用担心天上掉炮弹，不用担心今天能活着明天还能不能活。”
“改革开放了，国家会越来越好的，做生意的人多了，老百姓有了钱，日子怎么会不好呢。”
刘翠兰点点头，笑得很灿烂：“真好。”
坐火车一天多到地方，苏屠户让人来接，没回村子直接去了烈士陵园，没办法下车的时候，老太太精神头就有些不对劲了。
不是说不好，而是太好了，好到有些像是回光返照一样，走路快的很人也精神，他不敢耽搁怕出事。
陈建国自然也猜出来了，瘸着腿抿着唇跟着，时不时擦一擦眼泪。
几人来到陵园后，一个个找过去，很快找到陈排长的墓碑，刘翠兰从没觉得自己眼神这么好过，这次看清楚上面的照片了。
伸手抚摸着照片，笑得很开心：“真好，他还是跟我记忆中一样，一点都没变老，只有我啊变老了。”
“儿，你过来把寿衣给娘。”
“娘要换上给你爹看看，跟你爹说说话，你们能不能去那边等等我，不然你们在这，我都不好意思聊了。”
陈建国吸了吸鼻子，克制住情绪：“好，娘你换上给爹看看。”
刘翠兰换上后摆摆手，等他们走远了，确定看不到后跪下来，伸手摸索着冰冷的墓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从他们刚认识，到抚养儿子的艰辛，说到后面身体越来越累，恍惚间似乎看到那道熟悉身影，伸出手来要牵着她走。
身体越来越没力气，刘翠兰靠在墓碑上，回头看了眼儿子，眼睛越来越模糊了，张张嘴想喊儿子，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喃喃着：“要，要走了嘛，你能来接我真好。”
靠在墓碑上闭上眼，身体一点点变冷。
陈建国心里一空，像是被什么挖了一块一样，心慌得难受，起身朝着那边走过去，看到娘靠在墓碑上面带微笑。
蹲下身轻声喊着：“娘，地上冷我扶您起来，您身子骨不好，可别着凉了遭罪。”
伸手拍了拍没反应，脑子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手抖得不像话，慢慢凑近她鼻尖，确定没什么气息后，那一瞬间像是无家可归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