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舒芬带着小孙在山里忙活大半天,来回三趟,采了三背篓的野菊回来。
瞧见小儿竟主动在灶房里忙活烧饭,杨舒芬高兴啊。
本想先调教好大儿子,再上心小儿子的事儿,哪想小儿子就是更聪明些,随手带一下就开窍三分了。
“妈,肉汤就要炖好了,您进屋歇着去。”谢知远高兴不已,比起昨儿,精气神儿都神气了不少。
“诶。”杨舒芬应了一声,扭头看向院子的另一侧。
谢建国正垂着脑袋单独生火烧稀饭,时不时就微微抬头瞄一眼灶房这边。
何花兰则正淘洗着玉米碴子。
好好的一个家,过的像两家人似的。
至于杨舒芬心里是怎么想的,很简单。
何花兰这个儿媳,问题很大。
仗着皮囊有几分姿色,结婚前在他们村儿就是风言风语。
若不是大儿子被她的姿色迷的鬼迷心窍,她没法只能默许了。
她这个当娘的当时要是反对,在他们看来便是恶毒的未来婆婆棒打鸳鸯,真以为自个儿是苦命的梁山伯与祝英台了。
大儿子肯定一辈子记恨自己这个当娘的。
她得让大儿子亲眼的一步一步瞧清何花兰的真面目,自个儿死心,然后主动跟何花兰离婚。
“别烧稀饭了,知远这不是闷了饭炖了肉,一家人起两个灶,叫外人瞧见还以为咱老谢家已经分家了呢。”
杨舒芬主动开腔招呼一声,何花兰和谢建国当即面露喜色。
有肉吃了。
何花兰还以为今儿又吃不上呢。
饭桌上,杨舒芬瞧着一锅肉汤,亲自拈勺分肉汤。
先给小儿子知远盛了一块肉、一勺汤,又同份量的给大儿子、大儿媳亲自盛了一碗,还有孙子兴兴。
谢知远心里有意见,但是算了,他不想吃饭时说难听话叫老娘心里添堵。
建国心里也有点虚,本来春节特供的粮票该交给娘的,然后娘会将粮票存到粮本里。
现在粮票在自个儿兜里揣着,他不愿意拿出来。
因为老丈人那边隔三差五就会过来串门儿,农村总讲究个人情世故,串门儿说白了就是来串伴手礼的。
作为女婿,你总不能叫老丈人空着手回去,那太难看。
而且何花兰也隔三差五的要这要那拎着带回娘家。
今儿是弟弟的学校要交课本费了,明儿是丈母娘腰疼腿疼得花钱买药。
谢建国当初为了能娶何花兰过门,跟老丈人家打了不少包票,结婚五年来,一直在打肿脸充胖子,就怕遭戳脊梁骨。
一顿饭功夫,各有各的心思,而杨舒芬平静的就像家里无事发生。
实则心里在惦记着不少事儿,撇开俩儿子的,就是大闺女谢桂花,自己亲生的孩子不可能不惦记。
“妈,您明儿多烧些桑菊茶吧,”晚上正要歇了,谢知远笑嘻嘻的走进屋来,眉飞色舞的说着今儿的情况:
“妈煮的药茶有效果呢,化工厂的老乡可帮衬,一眨眼功夫就给分买完了。”
“明儿就算一百杯,兴许都能给卖完。”
一百杯就是五块钱了,谢知远越想越激动。
“不行,一天带三十杯过去就成了。”相比谢知远的激动,杨舒芬却没有被钱财冲昏头脑,依旧一脸的平静。
这就叫谢知远有些看不懂,难得有条财路,老娘为啥不想着给把握住?
而杨舒芬只是分得清轻重。
她学相术三年期间,一直旁观人间过往,她清楚知道这年间投机倒把抓的很严。
甚至还有遭枪毙的。
钱是重要,但总不能将命给搭进去了。
“知远,咱安安分分的,踏实些,一天有个两块钱就成了,”杨舒芬耐着性子教育道:
“今儿手头有钱大手大脚一回没啥,往后可不能这样。”
“这两块钱,一半囤粮食用来应付可能的粮荒,一半给攒下来,等以后有机会了能掏出钱来交学费。”
听见这要求他过分安分守己的话,谢知远心里一顿失落。
学费,高考都停了快五年了。
怕是这辈子都等不来上大学那一天。
……
“滋滋滋——”
“喂喂喂,各家各户注意。”
“村集体责任田除草劳动,务必全员参加。”
这天大清早,谢家又恢复往日寻常,一日三顿大碴子稀饭。
没滋没味儿的秃噜间,村间广播一遍又一遍的叫喊。
本想带着小孙去上山的杨舒芬也只能扛起镐头,跟两个儿子一起去生产队。
“往年不是使农药除草的吗,今年为啥改成人工除草了?”
“就是,去年收成不是挺可以的,用农药不就行了。”
村里闹意见闹的此起彼伏。
林家的麻脸丫头被她娘拽了过来,孙家的两个五六岁小娃子也被他们爹娘一人一个的抱起,不情不愿的哭闹着。
生产队队长刘刚不耐烦解释,只是催促村里的责任田除草工作今儿必须做完。
杨舒芬倒是知道啥原因,不仅是各村的生产队越来越穷,镇上、县里,甚至全国的经济都在疲靡。
出了今年,就要连大碴子稀饭都喝不上了,要闹饥荒了。
这饥荒一闹便是好些年,好些人要遭饿死。
镇上连除草的农药都发不出来了,杨舒芬这才想起今年的春节粮票,到现在都还没发下来。
“赶紧做活了,别墨迹,早些将田里的杂草除完就能早些回了。”
刘刚又催促一声,便埋头进了农田。
谢知远悄咪的拽老娘猫在庄稼里头,很有偷奸耍滑经验的跟她说,这么猫着就成,大家都是这样偷懒,勤力反倒才是白瞎力气。
谁说不是呢,杨舒芬一抬眼一转头,就能瞧见四下尽是懒散,稍微勤力些的也是锄两下子歇三气儿。
等饥荒年一到,反倒是脑子机灵懂谋私的才能活下来。
这么琢磨间,她便瞧见林家媳妇儿薅了一把还青的麦穗儿揣进了自个儿兜里。
另一头在洋芋地里除草的,那洋芋蛋子还没个鸟蛋大,也照样偷摸的挖点儿揣进自个儿腰包。
杨舒芬心想这么不是个事儿,等儿女都调教好了,得尽快带着儿女一道在后山寻个偏僻处,零散的开荒几分私田出来。
可生产队严格禁止开私田,遭发现了可能要遭打靶子。
杨舒芬走着神儿,一边琢磨事儿一边吃力的用镐子除草时,她才注意到田里生的杂草基本都是牛筋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