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皱巴巴、边缘甚至有些融化痕迹的廉价黑巧克力,如同被施了魔法,轻飘飘地落入我摊开的掌心。
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和熟悉的重量,瞬间驱散了所有因“巧克力缺失”带来的末日感。_(._.)_的委屈颜文字如同被阳光融化的积雪,迅速被纯粹的、巨大的满足所取代。
“啊!”
一声短促而明亮的欢呼,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如同投入寂静湖面的石子,在死寂的大厅里荡开微弱的涟漪。我甚至懒得坐起身,就着蜷在长椅上的姿势,手指灵活地撕开那层廉价的包装纸,露出里面色泽深沉、散发着微苦甜香的黑巧克力方块。
在无数道石化般的、混杂着震惊、荒谬、世界观崩塌的目光注视下(尤其是阴影中那只递出巧克力的手的主人,那几乎要将我洞穿的灼热视线),我毫不犹豫地、啊呜一口,将整块巧克力塞进了嘴里。
牙齿轻轻咬下。
浓郁而醇厚的可可脂香气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苦,随即被汹涌的甜蜜浪潮所覆盖。粗糙的颗粒感在舌尖化开,廉价,却在此刻胜过世间一切珍馐。
“唔……” 我满足地眯起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垂下,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整个人如同被顺了毛的猫,瞬间从炸毛的_(._.)_状态切换成慵懒餍足的球状。所有的麻烦、喧嚣、雷狮海盗团、甚至旁边那根廊柱阴影里传来的、几乎要具现化的滚烫目光,都被这纯粹的甜蜜暂时屏蔽了。
“啊~好好吃~” 含糊不清的、带着浓浓鼻音的赞叹,如同梦呓般从被巧克力塞得鼓鼓囊囊的唇间溢出。我甚至无意识地晃了晃悬在长椅边缘的小腿,颈间的圣光织愈白玉铃铛随着动作发出两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清泉流淌般的“叮咚”,仿佛也在为这简单的快乐伴奏。
就在这甜蜜的、慵懒的、仿佛时间都变得粘稠而缓慢的惬意时刻——
一股截然不同的、极其细微却又无法忽视的波动,如同投入粘稠蜜糖中的一颗微凉露珠,悄无声息地在我身侧的空气中漾开。
没有能量爆发,没有空间撕裂的巨响。
只有一种……**存在**的降临。
如同月光凝结,如同梦境具现。空气仿佛瞬间变得澄澈而微凉,带着一种洗涤灵魂般的宁静气息。
我含着巧克力的动作微微一顿。鼓起的脸颊停止了咀嚼。那双因满足而眯起的黑色眼眸,缓缓睁开一条缝,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迷茫,转向身侧波动的源头。
长椅旁,原本空无一物的空间。
一点柔和的、如同星屑般的光点凭空浮现,随即迅速扩大、拉伸、凝聚。
白金的长发如同流淌的月华,首先映入眼帘,发梢无风自动,漾开柔和的涟漪。紧接着,是那身仿佛由最纯净的月光织就的长裙,勾勒出完美而飘渺的轮廓。最后,是那双——如同两轮清冷满月、不沾染丝毫凡尘烟火气的——
**银白瞳孔。**
念安。
她就那样静静地、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身侧,仿佛一直就在那里,只是刚刚才被凡人的视线所捕捉到。白金的长发流淌着星月般的光泽,银白的眼眸平静无波,视线扫过周围凝固的人群、远处脸色变幻的雷狮海盗团、以及大厅边缘那片阴影中骤然爆发出惊人寒意的身影……如同扫过无关紧要的尘埃。
最终,那双绝对神性的、仿佛倒映着亿万星辰生灭的眼眸,落在了我的脸上。
落在了我鼓着腮帮子、嘴角还沾着一点深褐色巧克力酱、一脸茫然(还带着点被打扰吃糖的不爽)的脸上。
她的目光,在我嘴角那点巧克力酱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银白的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冰湖表面被风吹起的涟漪般的无奈。
然后,空灵而清冽的声音,如同冰泉滴落玉盘,清晰地响起,只落在我耳边:
“阳阳。”
仅仅两个字。
没有责备,没有疑问。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终结的意味。
我眨了眨眼睛,嘴里的巧克力还没完全咽下去,含糊地、带着点被打断的委屈和困惑,下意识地开口:
“念念?” 我努力咽下嘴里的甜蜜,声音还带着点粘腻,“你怎么来啦?” 我看了看她,又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残留的巧克力酱,眼神里充满了“我还没吃完呢”的不解。
念安没有回答。她甚至没有再看我。那双银白的眼眸微微抬起,视线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精准地落向大厅边缘那片阴影——落向那个在念安出现的瞬间,周身气息就骤然变得如同极地寒冰般刺骨、紧握的烈元刀发出低沉嗡鸣、紫罗兰色眼眸中翻涌着震惊、警惕以及……一种被侵犯领地般的狂暴怒意的身影——格瑞。
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纯粹的、俯瞰尘埃般的漠然。
无需言语。
一个眼神。
便是神谕。
**离开。**
**或者,湮灭。**
“!!!”
阴影深处,格瑞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一震!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面对至高存在的恐怖威压瞬间降临!那并非能量的碾压,而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压制!如同蝼蚁仰望苍穹!他周身的元力如同被冻结的火焰,瞬间凝滞!紧握的烈元刀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膝盖如同灌铅般沉重,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弯曲下去!
但他没有!
银白的发丝在无形的压力下狂乱地舞动!他死死地咬着牙,牙龈甚至渗出血丝!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那翻涌的震惊和警惕被一种更加狂暴的、不顾一切的愤怒和执拗所取代!他如同逆流而上的孤舟,用尽全身的力气挺直脊梁!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穿透念安那漠然的神性光辉,死死地钉在长椅上那个依旧一脸茫然、甚至还在回味巧克力滋味的祁奥阳身上!
**不!**
**绝不!**
就在格瑞那不屈的意志与念安的神性威压即将碰撞出毁灭火花的刹那——
念安不再看他。
仿佛那只是路边一颗不值得多费一瞥的顽石。
她微微侧身,向我伸出了一只完美无瑕、仿佛由月光凝成的手。指尖带着一丝沁入骨髓的凉意,轻轻拂过我颊边一缕散乱的黑发。动作自然,亲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所有权的绝对意味。
“该回去了。” 她的声音依旧空灵清冽,却奇异地揉进了一丝只对我才有的、微不可察的纵容,“玫瑰要浇水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念安伸出的那只手,五指极其优雅地、如同拨动无形的琴弦般,在身侧的空气中轻轻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无声地漾开一圈圈透明的涟漪。坚固的金属长椅、光滑如镜的地面、远处石化的参赛者们、脸色阴沉的雷狮海盗团、甚至穹顶投下的光线……都在涟漪中变得模糊、扭曲、如同褪色的水彩画。
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包裹了我。我甚至来不及咽下最后一点巧克力,就感到自己脱离了那具陷在长椅里的身体,轻盈得如同一缕被月光牵引的思绪。念安白金的长发在我视野中流淌成一条发光的银河,她冰凉的手指轻轻握住了我的手腕。
失重感传来。
在意识被彻底抽离、融入那片由梦境与月光交织的通道前,我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那片阴影深处——
格瑞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撕裂一切的决绝和狂暴的银色元力光芒,不顾那恐怖的神性威压,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涟漪中心、朝着念安和我即将消失的位置——
**猛扑而来!**
他的速度快到极致!银发在身后拉出一道刺目的光带!紫罗兰色的眼眸中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不顾一切的执念!烈元刀高举,刀锋直指念安划开的空间涟漪!
“祁奥阳——!!!”
一声蕴含着无尽愤怒、不甘和绝望的嘶吼,如同受伤孤狼的绝叫,撕裂了空间涟漪的寂静,狠狠撞入我的意识!
然而。
他的刀锋,他燃烧的元力,他倾尽全力的扑击……在接触到那层透明涟漪的瞬间——
如同撞上了叹息之壁!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没有能量的剧烈对冲。
那狂暴的银色元力光芒,如同投入深海的微弱火星,瞬间熄灭、消散。
格瑞那猛扑的身影,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硬生生地、极其突兀地停滞在涟漪之外!他高举的烈元刀离涟漪中心仅有咫尺之遥,却如同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
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执念……在神只轻描淡写划开的界限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无力!
他僵在半空,如同被钉在琥珀中的昆虫。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涟漪中心即将消失的我的身影,里面翻涌的,是足以焚尽灵魂的绝望、不甘、以及……一种被彻底碾碎的、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时间之神的意识,最后捕捉到的,便是这双眼睛。
以及念安那毫无波澜的、如同宣告既定事实般清冷的低语,轻轻落在我耳边:
“看,阳阳。”
“我说过的。”
“凡人的执念……”
“……太脏,也太沉重了。”
涟漪合拢。
光影消散。
长椅上,只剩下一个被捏扁的、空荡荡的廉价巧克力包装袋,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金属表面。
而大厅边缘。
格瑞的身影,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般,重重地从半空跌落,单膝跪地!
烈元刀深深插入地面,支撑着他剧烈颤抖的身体。
他低着头,银白的发丝凌乱地垂下,遮挡住所有表情。
只有那紧握刀柄、指节泛白到几乎要碎裂的手,和周身弥漫的、如同暴风雪般冰冷死寂的气息,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喧嚣的大厅,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那空空的巧克力包装袋,在不知何处吹来的微风中,轻轻翻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