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相手里的杆子一晃动,他立马抓紧了杆子站起来,双手握着鱼竿挑起来,一条银鱼随着鱼线跳出水面。
陶相将杆子一段一段往回抽,提起鱼线握着鱼,将鱼嘴里的钩子取出来,左手往前一抛,那条银鱼又“咚”地一声掉进湖里。
“你做的非常好,以后,要记得一直这么谏言,太子将来有你这样的人物在身边,算是如虎添翼,本相也就放心了。”
单青云立马奉承起来,说道:“不敢,青云能为陶相分忧,是青云的福气。”
“你今天既然来了,就上来看看吧。”
陶相把鱼竿扔在桌上,向走廊那边走过去,两手背在后面,一步一步慢悠悠地将她带到了小山垛的亭子里。
这亭子中心依然堆满了许多折子,四面的长矮桌上也放了些,陶相弯下腰从东面拿起一份杏黄封皮的折子,递给单青云,随后两手撑在栏杆上,欣赏远处青山的轮廓。
单青云打开那折子,看着上面的字,眼睛渐渐瞪圆了,这上面写的全是科考试题,一折一折看下来,也有四十多道了。
“你是探花出身的吧?”
单青云有一瞬慌神,她马上合上折子,向陶相微微躬身道:“青云不才,上届考了个探花。”
“依你看,这折子上的题目如何。”
“青云不敢妄言,这秋试的试题不该是玉堂署闭门拟好,再由差堂院、布政司主司在秋试前一日挑出来作考么,那这上面的是……”
“谁告诉你,那是秋试的题?”
“那这些是?”单青云又翻开看了一遍,越看心里越慌,“莫非是……殿试……”
“嗯,殿试拟题。”陶相说的跟开玩笑似的,丝毫没有认真、严肃的成分,像在说一个轻松的笑话。
“今年殿试的题目,就在这里,我会在里面挑三个,送到陛下面前,殿试当日,陛下亲自选定一题,就是今年应考的题目。”
陶相把他对科举全盘的阴谋毫无保留地放到单青云面前,单青云反而有些慌了,这表面功夫都省下了,是对他放心了么?这么赤裸裸地宣告要从舞弊下手,单青云是该往下跳,还是该及时逃跑?
“你是前科探花,就由你来选三个题吧,你觉得好写的,趁手的。”
“青云不敢,青云学识尚浅,这样的事,是不是该由当朝大儒来定,会更好一些。”
“选吧,本相让你选,当然是本相说了算,你就不要推辞了。”
陶相一直欣赏着湖光山色,背对着单青云,单青云对陶相的表情一无所知,也拿不准他是不是认真的。
“青云不才,就试一试吧。”
北梁科举殿试,能到殿试这关,诗赋,经义,论,策都考过好几遍了,殿试只有上午一个半时辰,下午考官会直接定下三甲,给陛下审核。
殿试题目通常会在四类里面挑一类考,并不会像之前的乡试、会试那样考四场,这四类中,诗赋是极少出现在殿试上的,经义以前比较多,论和策是当今陛下选人重点想看到的。
单青云从东面拿起了朱笔,一行一行看完所有题目后,选了三个,一个是对南靖边防国策的看法,一个是按察司冤错案之纠正,最后一个只有两个字,论“贤”。
她选完以后呈给陶相,陶相看了朱笔圈过的,问道:“你真的觉得这三个题好写?”
“青云觉得好写,当然是对所有举人而言都好写,这三个题算是这四十几个里面比较简单的,解题不难,不过偶尔题目越简单,就越能分别出好坏来。”
“简单点好,写得太难,陛下也不一定喜欢。”陶相把批过的折子随手扔在中间那一堆里,说道:“你可以回去了。”
单青云躬身往后退,陶相突然说道:“对了,你不会泄题吧?”
他问得这么直白,单青云便答得更加小心翼翼:“青云不敢,今日并没有见过什么题。”
“很好,你是个人才,太子,会好好珍惜你的。”
单青云躬身退下,离开陶相别院以后,回到听雪居让如意走东北角家塾那边送了三支笔出去,每支都沾上了朱砂,随后让傅小宝把她送到百花楼,从百花楼穿到了隐庐。
见笔带红,必有急事,东祁、冷时弘和虢越没多久就来了。
单青云见面就把门关好,回头说道:“陶相今年科举,看来要作假舞弊了。”
“秋试是玉堂署和差堂院临考才定题,且有密侦司全程守着,定题、抄卷期间,在宫里面的文韬阁不准离开一步,他如何能舞弊?”东祁有点儿嗔怪单青云小题大做。
“如果秋试题是提前拟好带进文韬阁选的呢?”
东祁摇摇头,“进文韬阁的时候,人人都要搜身检查的,不会有人能带进去。”
“殿下,玉堂署和差堂院的人,各个都是诗词歌赋,四书五经样样精通的,背几道题目对他们来说有何难?”
“玉堂署与陶相向来无瓜葛,陛下也是深知这一层,秋试定题一直是以玉堂署为主,今年差堂院还有时弘和虢越在,他们做不了手脚的。”
“那么殿试呢?殿试是陶相送题给陛下,如果陶相的人提前准备好,殿试三甲只怕都是陶相的人了。”
东祁觉得单青云行动有些怪异,问道:“你今日是见了陶相?”
“陶相今日倒是坦荡,直接给了我四十多个题,让我在里面挑趁手、好写的,我挑了三个,如果他是试探我,看我会不会泄题,倒还好了,如果这真是殿试的题目,那就坏了。”
冷时弘这才反应过来,叹道:“今日你说找到人去劝陛下增强巡防卫的保护,是去找陶相?”
“没错,我找殿下来,也是要说说此事,若是陶相亲自劝说陛下,那雍京的举人们实属有福了,不可能再有第五麟这样的事发生,如果陶相让太子劝说陛下,那殿下一定要请缨,亲自巡防。”
冷时弘点点头,附和道:“殿下,青云说得有道理,如果是太子劝说,必然是太子居功,殿下请缨,能扳回一城。”
“好,这几日在朝上如果太子提起此事,我再开口不迟,至于陶相给的题目,究竟是试探,还是真的舞弊,判断还是不可以操之过急了。”
单青云呼了一口气,说道:“我回去把那四十多道题都写出来,明日叫人送到秦妈妈这里,有劳小侯爷明晚遣人从这里拿了送到殿下那里去,殿下对科考试题多个心眼,一旦有什么不对劲,抓出个科场舞弊,也是大功一件。”
东祁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青云心思这么缜密,我自然也不能马虎,这次秋试,一定会多注意一些细节,绝不让他们得逞。”
冷时弘也说道:“我们也会在差堂院盯紧些,徇私舞弊,决不能容他。”
这屋里人不多,气势却有一番众志成城的味道了,聊完正事打开门,正好见到一个半圆的月亮挂在空中,银辉泄地,葡萄架上的叶子和果子的影子拉长在地上。
东祁拉着单青云的手,抢先占了俩摇椅,冷时弘后一步,虢越最后慢慢走过来,四个人躺在摇椅上,前前后后晃动起来,在叶子间隙,一晃过就能看见月亮,伴着摇动的清风,看着月亮从叶间晃过,竟然觉得很有意思。
秦妈妈不知什么时候看到他们在摇着椅子玩,从厨房里端来了一小坛子酒、一碟卤牛肉、一叠盐花生,还有一叠凉拌黄瓜放在小几上,还劝道:“你们这么大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别摇得猛了,当心头晕。”
单青云往前一挺身坐直了笑道:“知道了,谢谢秦妈妈。”
她掀开酒坛子,倒了四小碗酒,先抿唇尝了一口,说道:“好甜,是果酒?”
“自己家酿的杨梅酒,拿给你们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