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洛阳城飘着细雪,青棠独自坐在书房里,炭火烧得正旺,将案头的砚台烘出一层薄薄的热气。她翻开一本陈旧的线装书,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腊梅,那是多年前王府后园的花,如今早已化作一抹黯淡的褐黄。
“母亲又在看旧物?”阿念端着热茶进来,身上还带着屋外的寒气。她刚从北陈游学归来,一袭红衣衬得肌肤胜雪,发间别着北陈工匠打造的银簪,上面缀着细小的雪绒花造型。
青棠合上书,笑着接过茶盏:“人老了,总爱翻这些。”她的目光落在书架上整齐排列的兵书,最显眼的位置摆着周生辰的《山河策》,烫金的书名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阿念挨着母亲坐下,随手拿起案头的一本册子。翻开后,却是青棠早年抄写的文书,字迹青涩却工整,其中一页还沾着几滴墨渍。“母亲,这是您在书斋当侍读时写的?”她好奇地指着某处批注,“这里写着‘此句甚妙’,是哪句话让您这么喜欢?”
青棠凑近一看,目光瞬间被拉回二十多年前。那是《六韬》中的一段话,她曾用朱砂笔细细圈出,旁边的批注确实是年轻时的笔迹。“那时候总觉得,能读懂这些兵法的人,一定能守护好天下。”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感慨,“却没想到,后来真的跟着你父亲,在战场上见识了这些文字的力量。”
阿念托着腮,眼中满是向往:“母亲,您和父亲第一次见面,是不是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英雄救美?”青棠被女儿的话逗笑,思绪却飘回了那个霜色笼罩的冬日。
“哪有什么英雄救美,”她轻轻摇头,“我不过是抱着新誊写的兵书,在王府的长廊撞见了他。那时的你父亲,一身玄甲,眼神冷得像冰,可看我手中兵书的眼神,却又透着不一样的光。”
正说着,书房的门被推开,阿叙裹着厚厚的披风跑进来,头发上还沾着雪花。“母亲,姐姐,我从书院带了好东西!”他兴奋地从怀中掏出一卷画轴,展开后竟是一幅《洛阳城防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记号。
“这是我和同窗一起绘制的,”阿叙指着图上的某处,“我们按照《山河策》里的理论,重新规划了城门的防御,还增设了暗哨……”他说得眉飞色舞,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青棠看着儿子意气风发的模样,恍惚间又看到了周生辰年轻时的影子。那时的他,也是这般痴迷于排兵布阵,在书房一待就是整夜,只为了想出一个破敌之策。
“小心别冻着,”她起身给阿叙添了件衣裳,“你父亲若是还在,看到你这般用心,不知该多高兴。”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微微哽咽。阿念和阿叙对视一眼,悄悄握住了母亲的手。
夜深了,孩子们都回房休息。青棠独自坐在书房,将阿叙带来的城防图仔细收好。她又拿出一个木匣,里面装着周生辰的旧物:一支断了的狼毫笔,几封未寄出的信,还有他们定亲时的婚书。
婚书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八个字依然清晰可见。青棠轻轻抚摸着这些字,泪水不自觉地落下。她想起婚礼那日,周生辰掀开她红盖头时的模样,眼中的深情仿佛能将她溺毙。
第二日清晨,青棠带着阿念和阿叙去了青崖关书院。冬日的书院寂静清幽,廊下挂着的冰棱晶莹剔透。阿叙熟门熟路地带着母亲和姐姐参观,指着墙上学生们的兵法策论,骄傲地介绍着自己的见解如何被夫子称赞。
在书院的藏书阁里,青棠看到了周生辰的画像。画中人身着铠甲,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仿佛下一秒就要奔赴战场。阿念伸手轻轻触碰画像,喃喃道:“父亲要是能看到如今的书院,该有多好。”
从书院出来,三人漫步在青崖关的城墙上。远处的山峦被白雪覆盖,宛如一幅水墨画。阿叙突然指着城角的一处炮台:“母亲,我和同窗商量过,那里还能再加固些,这样就能更好地抵御外敌……”
青棠听着儿子的计划,心中满是欣慰。她知道,周生辰的遗志,正在孩子们身上延续。“好,”她点头,“你们只管放手去做,若有需要,母亲帮你们筹措。”
夕阳西下,三人踏上归途。马车缓缓行驶在积雪的道路上,车轱辘碾过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阿念靠在青棠肩上,昏昏欲睡;阿叙则望着窗外,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兵法。
青棠看着孩子们,心中涌起一股温暖。她想起周生辰临终前说的话,想起他们共同经历的那些风雨。如今,岁月静好,孩子们茁壮成长,这便是对他们曾经付出的一切,最好的回报。
回到王府,青棠又走进书房。她取出笔墨,在宣纸上写下一行字:“山河无恙,岁月绵长。”墨香在屋内弥漫,她望着窗外的雪景,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她知道,有些故事虽然已经落幕,但那些承载着爱与信念的记忆,将永远在时光中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