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元年三月,紫禁城飘着细雪。
富察·明薇坐在鎏金轿辇里,指尖捏着一枚鎏金护甲。这是阿玛从军机处偷带出来的物件,护甲内侧刻着「乾隆元年三月选秀」的密文,边缘还染着半片暗红——据说是鄂尔泰大人血书的残片。她将护甲套在无名指上,冰凉的金属触感让灵台一清,耳畔忽然响起母亲临终前的叮嘱:「明薇,富察氏的荣耀,就在此一搏。」
「镶黄旗,富察氏,明薇。」
太监的唱名惊起檐角积雪。她踩着七寸花盆底踏入储秀宫,鞋底的翡翠流苏扫过金砖,发出细碎的响。首座上的孝贤皇后着明黄翟衣,耳垂上的东珠比阿玛书房的夜明珠还要透亮;右侧的慧贵妃穿了件赤金百蝶褂,腕间九鸾金镶宝石镯随着抬手晃出碎光。
「抬起头来。」皇后声音温和,却带着上位者的威仪。
明薇缓缓抬眸,余光先扫过殿角的铜鹤香炉——里面焚的是苏合香,比阿玛书房的沉水香更浓三分。她福身时,鬓边的点翠步摇轻晃,垂下的珍珠串恰好扫过案上的《女孝经》,惊起些微尘埃。
「生得端庄。」皇后颔首,「可曾习过女红?」
「回娘娘的话,臣女擅绣雪景。」明薇从袖中取出绢帕,展开时露出双面绣工:正面是寒梅映雪,反面却是雪压松枝,针脚细密得能映出人影。慧贵妃凑近些细看,忽然嗤笑出声:「这梅枝歪歪扭扭,倒像是被人踩过的。」
「回贵妃娘娘,这是「卧雪梅」的绣法。」明薇垂眸,指尖抚过梅枝,「梅花卧雪而不倒,正如女子身处深宫,亦需有「压不弯的脊梁」。」
殿内霎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皇后捏着茶盏的指尖顿了顿,慧贵妃的笑意凝固在脸上,护甲重重叩在桌案上:「好个伶牙俐齿!难不成你觉得本宫在打压你?」
「贵妃娘娘误会了。」明薇屈膝跪下,姿态却不卑不亢,「臣女听闻慧贵妃当年以「满蒙第一绣娘」之名入宫,是以斗胆献丑。若有不周之处,还请娘娘指点。」
这话既捧了慧贵妃的颜面,又暗指其见识短浅。皇后掩唇轻笑,慧贵妃脸色青红交加,却碍于皇后在场不便发作,只重重哼了一声。
第二节 算谋:咸福宫的「炭火气」
戌初,圣旨至。
富察氏明薇,封贵人,赐号「雪」,居咸福宫东次间;辉发那拉氏青樱,赐号「如」,封常在,居延禧宫。
明薇捏着明黄圣旨,目光落在「雪」字上——好个「雪棠贵人」,既暗合她绣工「冷艳」,又提醒她需如冰雪般谨言慎行。她抬眼看向宣旨的李玉,笑靥如花:「有劳李公公跑这一趟,这是本宫特意给您备的西洋怀表。」
李玉接过锦盒,开盖见是鎏金珐琅面,表盖内侧刻着「寿」字,笑意更深:「雪贵人客气。奴才瞧着这封号甚好,「雪」者,清也,可见皇上看重您。」
明薇掩唇轻笑,心底却冷如冰窟——看重?咸福宫东次间的暖阁,去年刚烧死过一个答应,墙皮都熏得发黑。她转向立在一旁的周嬷嬷,指尖敲了敲炭盆:「嬷嬷,这炭……可是太医院特供的「龙涎炭」?」
周嬷嬷脸色微变,垂眸称是。明薇扫过屋内四个鎏金炭盆,忽然伸手拨弄炭灰——灰里竟混着半粒朱砂。她猛地将炭盆踢翻,火星溅在周嬷嬷裙角,惊得对方连连后退:「小主息怒!这炭是内务府刚送来的,老奴哪敢……」
「内务府?」明薇冷笑,从袖中取出银簪子插入炭灰,簪头瞬间变黑,「龙涎炭遇毒则黑,这是有人想让本宫面上生疮,再传出「冲撞火神」的谣言。」她转头看向缩在墙角的小宫女,「你叫什么?」
「回、回小主,奴婢春桃……」
「春桃,你去把内务府总管叫来,就说本宫要问问,这「特供炭」究竟特供在哪里。」明薇坐回椅子,指尖轻轻叩击桌面,「还有,把这四个炭盆全搬到廊下,本宫倒要瞧瞧,没了它们,咸福宫是不是真会「闹鬼」。」
周嬷嬷脸色煞白,被小宫女扶着退了出去。明薇盯着满地狼藉,忽然想起选秀那日青樱的眼神——那女子穿了件月白棉裙,外罩青缎比甲,瞧着素净,眼底却藏着不甘。方才宣旨时,她听见李玉私下议论:「这辉发那拉氏,原是娴妃的族妹……」
窗外忽然传来细碎脚步声。明薇示意宫女翠袖去查看,片刻后,小宫女回报:「是延禧宫的宫女,说是来「请教防炭毒之法」。」
「防炭毒?」明薇挑眉,「倒巧了。你去告诉她们,就说本宫这里的炭「水土不服」,劳烦她们帮着换些新炭。」翠袖领命而去,明薇盯着炭盆里的朱砂碎,忽然想起阿玛书房的密信——上面说,娴妃党羽正在后宫散播「富察氏克宫」的谣言。
第三节 交锋:延禧宫的「红梅劫」
申时三刻,雪停。
明薇着一身玄色大氅,携翠袖往延禧宫而去。路过长春宫时,见一女子立在梅树下,正是青樱。她穿了件茜红旗装,外罩灰鼠斗篷,鬓边斜插一支珊瑚簪子,比雪中红梅更显艳丽。
「雪贵人安好。」青樱福身行礼,睫毛上凝着残雪,「今日听闻咸福宫的炭有恙,臣妾恰好略懂些药理……」
「如常在真是热心。」明薇截断她的话,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食盒上——盒盖缝隙里漏出甜香,分明是玫瑰茯苓糕。她忽然伸手按住食盒,「本宫瞧着这点心不错,借两块尝尝如何?」
青樱微怔,示意宫女递上食盒。明薇捏起一块咬了两口,忽然皱眉:「这茯苓……可是用黄酒泡过?」
「回贵人的话,正是。」青樱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臣妾听说,黄酒能去茯苓的涩味。」
「涩味?」明薇冷笑,「如常在可知,茯苓与黄酒同食,轻则腹痛,重则见红?」她将点心扔回食盒,袖中鎏金护甲划过青樱手背,「若是本宫贪嘴多吃两块,怕是要落个「小产」的罪名,到时候……延禧宫怕是要担个「蓄意谋害」的罪名。」
青樱脸色一白,后退半步:「贵人说笑了,臣妾尚未侍寝,怎会……」
「怎会?」明薇逼近半步,压低声音,「就像咸福宫的毒炭,原该是慧贵妃的「手笔」,却偏让延禧宫的宫女「恰巧」路过。如常在这招「借刀杀人」,用得妙啊。」
寒风卷起梅枝,几片红梅落在青樱肩头。她垂眸避开明薇的目光,指尖攥紧斗篷边缘:「贵人误会了,臣妾只是……」
「只是想看看,本宫会不会死在暖阁里?」明薇忽然轻笑,从袖中取出块帕子递给她,「拿去擦擦干吧。记住,下次做戏,莫要让睫毛上的雪水湿了领口——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第四节 圣心:养心殿的「夜叩门」
子时,咸福宫。
明薇盯着炭盆里的朱砂碎,忽然听见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未及开口,四阿哥弘历已掀帘而入,身上带着雪粒寒气,身后跟着浑身湿透的李玉。
「参见四爷。」明薇福身,目光扫过他腰间玉佩——正是孝贤皇后所赠的「苍龙教子」佩。
弘历抬手示意众人退下,独留明薇在暖阁。他盯着案上的毒炭,声音冷得像冰:「你可知,慧贵妃方才在长春宫滑倒,摔断了手腕?太医院诊脉时,竟发现她体内有朱砂残留。」
明薇心底冷笑——果然上钩了。面上却作惶恐:「臣妾今日让延禧宫的宫女换了炭盆,谁知……」她忽然抬头,「难道是那炭里有问题?可当时还有旁的宫人在场,若说下毒……」
「够了。」弘历打断她,目光如刀,「你明知慧贵妃是孝贤皇后的人,为何还要留她性命?」
「四爷这话臣妾不懂。」明薇捏紧帕子,「慧贵妃送毒炭来害臣妾,臣妾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再说……」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若没了慧贵妃,孝贤皇后岂会放过延禧宫的「证人」?」
弘历瞳孔骤缩,抬手扣住她手腕:「你知道些什么?」
明薇腕间的翡翠镯子硌得生疼,却笑得温婉:「四爷该问的,是延禧宫的如常在。今日雪地里,她腕上戴着的「苍龙教子」佩……可是您的贴身之物?」
弘历猛地松手,后退半步。明薇趁机取出袖中密信,递给他:「这是今早阿玛从富察府送来的,说娴妃党羽正在联络金川土司。巧了,臣妾方才在延禧宫外,听见有人用金川话交谈。」
信纸在炭盆前展开,弘历扫过字迹,眼底腾起阴鸷:「你为何帮朕?」
「因为臣妾想活。」明薇直视他的眼睛,「在这宫里,唯有四爷能护得住臣妾。而臣妾……」她指尖划过案上的《女戒》,「能帮四爷看清后宅的「势」与「术」。」
弘历盯着她眼底的锋芒,忽然轻笑出声。他伸手拨弄她鬓边点翠步摇,珍珠流苏晃得人眼花:「好个富察氏。明日卯时,随朕去圆明园。」
第五节 恩宠:金銮殿的「杀生局」
卯时三刻,养心殿。
明薇跪在金銮殿上,听着殿下大臣的争吵。金川使者正在弹劾富察将军「私吞军饷」,她抬眼看向龙椅上的雍正,见他指尖摩挲着案上的「苍龙教子」佩——正是弘历方才呈上去的。
「启禀皇上,」她忽然开口,「臣妾昨日在御花园,听见两个宫女用金川语交谈,说「军饷藏在延禧宫的梅树下」。」
殿内霎时寂静。雍正眯起眼:「延禧宫?可是新晋的如常在所居?」
「正是。」明薇叩首,「臣妾愚昧,原不该多嘴,但事关大清安危……」
「传旨,搜查延禧宫。」雍正猛地拍案,玉佩在案上磕出声响,「若真有军饷,连她的族人一并治罪!」
两刻钟后,李玉捧着锈迹斑斑的银锭跪进殿内。青樱被押在其后,鬓发散乱,脸上带着掌印:「皇上明鉴!这些东西臣妾从未见过,定是有人栽赃……」
「栽赃?」雍正冷笑,「朕瞧着,你倒是与金川人颇有渊源。」他抬手示意李玉,「把她的镯子摘了。」
青樱腕间的翡翠镯子应声落地,明薇瞳孔骤缩——那竟与她的镯子一模一样,连内侧的「如」字暗纹都分毫不差!
「这镯子……是金川土司的赏赐吧?」雍正拿起镯子对着光,「当年朕平定金川时,见过当地的「双生镯」,每对镯子都藏着密信。」他忽然捏碎镯子,里面掉出卷羊皮纸,「瞧,这是金川文的密报,写着「辉发那拉氏,可堪大用」。」
青樱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明薇盯着她眼底的绝望,忽然想起选秀那日她念的《女戒》——原来所有的「温顺」,都是为了今日的「攀附」做戏。她转头看向弘历,见他垂眸盯着羊皮纸,指尖在袖中轻轻叩击,分明是暗喜的手势。
「皇上,」她再次叩首,「臣妾与如常在无冤无仇,本不愿多事。但阿玛常说,「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若能借此揪出金川细作,臣妾纵担「苛责」之名,也在所不惜。」
雍正盯着她,目光渐渐柔和:「你阿玛果然没教错你。既然如此,朕便封你为「雪贵人」,赐居咸福宫正殿。至于辉发那拉氏……」他眯起眼,「打入冷宫,永不得出。」
第六节 权谋:景仁宫的「太后泪」
酉时,景仁宫。
明薇跪在太后面前,听着老祖宗的叹息:「哀家瞧着你,倒有几分孝贤皇后的影子。她当年……也是这般清正果敢。」
「臣妾惶恐。」明薇叩首,指尖触到景仁宫的青砖——比咸福宫的更粗糙些,不知多少人曾在此处磨破掌心。
太后抬手示意她起身,忽然握住她的手:「皇帝近些日子总来哀家这里念叨你,说你懂兵法、明是非。只是……」她目光落在明薇腕间的镯子上,「这镯子,哀家好像见过。」
明薇心底一凛,面上却笑道:「回太后的话,这是臣妾家传之物,说是祖上从金川带回的战利品。许是与孝贤皇后的旧物相似吧。」
太后若有所思,未再追问。明薇退出景仁宫时,见弘历正立在廊下,手里握着串佛珠。
「恭喜雪贵人,得太后青眼。」他声音低沉,「不过要小心,太后虽深居简出,却最恨「替身」之说。」
明薇挑眉:「四爷是在教臣妾,还是在警示自己?」
弘历忽然逼近,佛珠扫过她脸颊:「聪明人不该问太多。记住,明日皇上会带你去圆明园,届时……」他忽然住口,抬眸看向漫天晚霞,「看好自己的爪子,别被人剁了去。」
明薇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轻笑。她摸出袖中的碎玉——正是从青樱的镯子上捡的。碎玉内侧刻着极小的「樱」字,而她的镯子内侧,刻着「薇」。原来早在选秀前,有人便布下了「双镯局」,既让她做了「诱饵」,又给青樱安了「细作」的罪名。
晚风掀起她的旗装,露出腰间暗袋。里面装着半片羊皮纸,是从青樱的密信里撕下来的,上面用满文写着:「四爷亲启」。她指尖抚过字迹,忽然明白——原来真正的「细作」,从来不是青樱,而是借她之手除去政敌的弘历。
「小主,该回宫了。」翠袖捧着披风上前。
明薇将碎玉扔进荷花池,看它沉入水底。远处传来暮鼓晨钟,紫禁城的宫墙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厚重。她摸了摸腕间的镯子,忽然想起阿玛的话:「在战场上,最可怕的不是敌人的刀,而是友军的箭。」
看来,这后宫的战场,比想象中更凶险百倍。不过没关系——她富察·明薇,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棋子。待她生下皇子,登上太后之位那日,定要这紫禁城的每一块砖,都染上她想要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