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宗雨踉踉跄跄的回到自己的桌案前,整个人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告退的。要说父亲被训斥,母亲被嬷嬷教导,他只觉得愤愤不平,如今事情落到自己头上,方知晴天霹雳。
为了年底的政绩考核,他日日埋首案前,半刻都不敢松懈,然而——
要说冤枉吗?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吏部或者说府伊大人的指责,字字诛心却又句句在理。想当初为了一支簪子,他命青竹去强要,气焰嚣张,口无遮拦还闹的流言满天飞。
前几日发生的事就更不用提了,都是他目中无人,狂妄自大才酿下这般苦果。
理智上明白是一回事,情感上接受是另外一回事。徐宗雨想到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只觉胸口如压了千斤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窒息般的痛楚。
舌为利害本,口是福祸门——这句往日只当笑谈的俗语,此时成了残酷的谶语,当初骂的多痛快,现在就有多难堪,恨不能时光倒流,咬断自己的舌头。
“大公子,该用午膳了。”主子早上就没吃,带来的食物半分未动,眼看到了正午,主子仍没起身的打算,青竹忍不住前来提醒。
徐宗雨浑浑噩噩的抬起头,胸口堵的难受,依然没有胃口。
青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担忧的看着主子:“大公子,您吃几口也行啊。”
“拿过来吧。”
徐宗雨看着青竹把午膳摆上,麻木的往嘴里塞了几口,连夹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主子,不然小的去给您买碗面来?”见他这样吃,青竹怕把人吃坏,菜里有骨头呢,咽下去可怎么是好?
徐宗雨想了想,起身向外走去。
京兆府外面的摊位依然人来人往,面香混合着不知什么菜的菜香还有菌子的香味飘散在周围的空气中。让人无端觉得人间烟火气,不过如此。
“去要两碗面来。”徐宗雨吩咐。
“好好,小的这就去。”青竹跑去,青木守在公子跟前。
马氏特意往这边张望了一眼,穿着官服出来吃的也不是没有,这么大咧咧坐在矮凳的还是少见,大多数都是买了回衙门吃去。
“官爷,您的面。”长相讨喜的伙计很快把面送了过来。
徐宗雨拿起筷子,呼噜噜吃完一碗,身上出了层薄汗,犹如死去的心跟着重新活了过来。
父亲说的对,是他眼光短浅,不顾全局才有了今日的报应,是他做事没有长子的眼界胸襟,不堪为徐府未来家主的重任。
好在,现在还不晚,他要改还来得及。
想明白后,徐宗雨看着眼前的铺子感慨道:“这铺子开的极好,不知什么人心思这般玲珑,选了这个位置,做了手好面食。”
青竹见主子心情好了,赶紧附和:“这面的味道确实好,都开了这么久,每日前来的人依旧很多。”
“生意这般好,以后东家说不定越做越大。”青木跟着说道。
“但愿东家能做大,有家像样的饭馆,咱也不用坐在这露天的摊位了。”徐宗雨抬头望了望天,秋日阳光刺目,洒下一片辉芒。
很快又有人前来,座位坐满,有人瞄向了主仆三人。徐宗雨起身让开位置,回了衙门。
徐乐婉昨晚回府就听说了徐宗雨上门一事,她不关心,徐家现在这般沉不住气,以后可怎么是好?
她一天都忙着在画酒楼的样子,同为吃食用的桌椅能留则留,银钱该省就省。大堂的位置太过空荡,每桌周围加一些山水画或者花鸟画的屏风,如此既隔开了边界,看起来也美观一些。
楼上雅间,该放一些书籍,等人时有事消遣。木制的楼梯已经磨得光滑,容易不慎滑倒,应做些防滑……
桩桩件件的清单列出来,绘画基本成形时,天色已接近黄昏。徐乐婉不想等,拿着自己写写画画整理好的图册,带着丫鬟出府去了天水街。
她刚走没不多时,徐宗雨到了。相比较昨日,今日他态度真诚了不少。
“还请通禀,徐家长子想来见县君。”
侍卫瞥了他一眼:“县君刚出府了。”
又不在?徐宗雨忍了忍:“敢问县君在忙什么?”
“属下不知。”侍卫心想你不是她亲大哥?怎么来问我这看门的。
徐宗雨有些着急,连着来了两次都没见到人。
青木在后面问道:“大公子,要回府吗?”
“等等吧,天色已晚,想必人很快就回来了。”徐宗雨上了马车,看着县君府的大门出神。
一天之隔,昨日若是心不甘情不愿,今日他则有些急切,想要尽快同徐乐婉把话说开,恢复两府的关系。
从天明等到天色渐晚,夜幕降临,人还没有回来。
“大公子,这都等了半个多时辰了。”青木在一旁提醒。
徐宗雨闭了闭眼:“先回吧。”
“大公子,明日小的先跑一趟,确定二小姐在府的时候您再过来。”青木心疼自己主子。
“嗯。”徐宗雨心累,希望落空,漫天的疲惫席卷而来。
然而回到徐府事情还没完,刚进府门就被叫去了父亲的书房。
徐止脸色阴沉,见到他进去,抬手摔了手中的文书:“孽子!”
徐宗雨心头一颤,“扑通”跪倒在地,嗫嚅着嘴唇喊了声:“父亲。”
“我曾多次告诫于你,眼光要放长远,不要只盯着后宅这一亩三分地,应着眼全族,谋划将来。可你呢?三番五次的不知悔改,如今倒好,吏部直接抹去了你的政绩,你可满意?!”
徐止费了大半年的心血,一朝落空,让他怎么能不气愤。
“孩儿知错。”徐宗雨自知理亏,急忙认错。
“废物!”徐止被气的浑身发抖,事情非要砸到脚面,砸痛了才知道错了,“你自幼读书,这么多年,竟无半点长进。连三岁的孩童知道,该与何人亲近,你却明知婉婉有功,反倒把人赶出去。吏部这样做不只是瞧不上你,更是打了为父的脸!”
徐宗雨跪在地上,听着耳边的骂声,一声不敢吭。
“滚去祠堂跪着,好好反省你干的好事!府中耗费这么多心血,就养出你这么个是非不分、混淆黑白的废物!”
徐止说完,扔下茶盏,“啪”的碎在徐宗雨跟前,溅了他一脸的水。
“你如此行径对得起府中,对得起列祖列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