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风，干燥，凛冽。
吹在脸上，像细砂纸打磨。
王腾裹紧了休闲西装，走出机场航站楼。
那辆黑色奥迪A6L安静地停在长期停车场。
他钻进车里，冰冷的皮革让他打了个激灵。
没有回酒店。
导航设定，直奔京郊。
燕郊，一片尘土飞扬的工业区边缘。
空气里混杂着煤灰和某种化学品的味道。
车子停在一排灰扑扑的厂房前。
其中一间，卷帘门半开，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满脸油污的中年男人迎了出来。
是陈厂长。
“王老板！您可算来了！”陈厂长搓着手，脸上堆着笑。
他眼里的热情，一半是给“辉哥介绍”，一半是给门口这辆崭新的奥迪。
这派头，错不了。
绝对是哪个大佬家的公子哥出来体验生活。
“嗯。”王腾点点头，下了车。
他扫视着厂房内部。
空旷，简陋，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
角落里堆着些废弃的塑料模具。
几个工人正在清理场地，搬运机器。
“怎么样了？”王腾问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
“按您的吩咐，机器都调试好了！水电也接通了！”陈厂长连忙汇报。
“开模的师傅也找了最好的，保证三天出初模！”
王腾走到一台注塑机旁。
手指拂过冰冷的金属外壳。
他脑海里浮现出前世参观富士康超级工厂的景象。
自动化流水线，精密机械臂，无尘车间。
再看看眼前这台老掉牙的机器，油污斑斑。
天壤之别。
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随口问了几个关于模具精度和注塑压力的问题。
问题精准，切中要害。
陈厂长愣了一下，眼神里多了几分惊讶。
这位王老板，看着年轻，还挺懂行？
“王老板放心！保证按您的要求来！”陈厂长拍着胸脯。
“材料用最好的AbS防火料，绝不偷工减料！”
“嗯。”王腾不置可否。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懂行，但不过分精明。
有钱，但不斤斤计较。
一个有实力、有背景，来玩票的富二代形象，初步建立。
“场地先这样。”王腾转身，“我的人很快会把一批电子元件运过来。”
“到时候，组装线也要尽快拉起来。”
“明白明白！”陈厂长连连点头。
王腾没有多留。
他需要尽快搞定住处，还要联系张小萌和老李。
离开厂房，坐回车里。
他拨通了张小萌的电话。
“喂？王腾？”
电话那头的声音，像裹着蜜糖。
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
“是我。电池怎么样了？”
“腾哥你放心！昨天就联系好物流了！”张小萌语速飞快。
“找的最快的那家！今天下午就能装车！后天！最迟后天晚上就能到北京！”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邀功似的兴奋。
“好。运单号发我。”王腾语气平静。
“地址没错吧？别送错了。”
“没错没错！我核对三遍了！”张小萌保证道。
“腾哥，你…你在北京还顺利吗？”她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
“挺好。”王腾含糊应付。
“那就好…”张小萌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先这样，我还有事。”王腾挂了电话。
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
这丫头的心思，越来越明显了。
麻烦。
但他现在没精力处理这些。
他又拨通了老李的电话。
“喂？王老板！”老李的声音热情洋溢。
“公板样品搞定了？”王腾直奔主题。
“搞定了搞定了！刚测试完，稳定得很！”老李在那头嘿嘿笑。
“绝对符合您的要求！我等会儿就给您发个测试视频！”
“不用视频。”王腾打断他，“明天，带上样品，来北京。”
“地址我发你。我要亲自看。”
“啊？去北京？”老李愣了一下。
“怎么？有问题？”王腾语气微沉。
“没…没问题！”老李立刻反应过来，“王老板吩咐，必须没问题！”
“明天最早的航班！我亲自给您送过去！”
大客户，必须伺候好。
尤其这种出手阔绰，看着就不差钱的主。
挂了电话，王腾发动汽车。
先找个地方落脚。
不能太招摇，也不能太寒酸。
他在附近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快捷酒店。
标间，一天一百多块。
和门口那辆奥迪A6L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种反差，正是他想要的。
接下来的几天，王腾彻底忙碌起来。
白天泡在燕郊的厂房。
盯着场地改造，盯着机器安装，盯着第一批线路板和外壳模具的进度。
他话不多，但眼神锐利。
偶尔指出一两个工人操作上的疏忽，或者模具设计上的小瑕疵。
总能一针见血。
陈厂长和工人们，从最初的敷衍，渐渐变成了敬畏。
这位年轻的王老板，不像玩票。
是真有两把刷子。
他那种对生产流程的熟悉，对细节的把控，根本不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我爸以前也搞过厂子。”王腾偶尔会轻描淡写地解释一句。
“耳濡目染，懂一点皮毛。”
配上他那身休闲西装和手腕上那块真假难辨的名表。
富二代，从小见多识广，天赋异禀。
这个形象，越发深入人心。
厂房的搭建，异常顺利。
晚上，王腾回到快捷酒店。
研究老李送来的公板样品。
用酒店简陋的设备进行反复测试。
充电效率，发热情况，电流稳定性。
每一个数据，他都仔细记录。
前世做产品经理的经验，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空闲时，他会忍不住刷新手机。
财经新闻，科技论坛。
搜索着“金山”、“雷军”的字眼。
没有任何关于董事会的消息。
风平浪静。
但王腾能感觉到，水面之下，暗流汹涌。
雷军那边，毫无动静。
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有。
那两百万，就像石沉大海。
王腾并不意外。
雷军在等。
等金山董事会的结果。
等验证他王腾的“预言”。
卢伟冰那边，同样沉默。
王腾也没有主动联系。
他知道，卢伟冰需要时间。
消化那份计划书，权衡利弊，做出选择。
逼得太紧，反而适得其反。
时间一天天过去。
厂房初具雏形。
张小萌运来的几大袋诺基亚电池，堆在仓库角落。
老李的第一批五千片公板，也准时交货。
陈厂长的外壳初模出来了，正在进行最后的修改。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王腾站在厂房中央。
看着工人们忙碌的身影。
听着机器调试的噪音。
闻着空气中塑料和焊锡的味道。
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前世，他是运筹帷幄的高管，指点江山。
现在，他是亲力亲为的创业者，白手起家。
这种从零开始，把想法变成现实的感觉。
辛苦，却也充实。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
是条日历提醒。
明天。
就是他告诉雷军的，金山董事会召开的日子。
王腾深吸一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
他收起手机，继续检查刚到的线路板。
手指拂过光滑的pcb板，眼神专注。
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夜幕降临。
王腾回到酒店。
冲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研究线路板或者看新闻。
而是破天荒地打开了房间里的电视。
调到一个本地频道，正在播放一部家长里短的电视剧。
他靠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
如果雷军那边成了…
小米这艘船，算是正式起航。
他王腾，将以一种极其强势的姿态，介入其中。
未来的路，注定不会平坦。
要平衡雷军的掌控欲，要整合团队，要应对无数的技术和市场挑战。
更要提防那些来自未来的“坑”。
如果卢伟冰那边也成了…
那他手里就握有了一张王牌。
市场，渠道，供应链。
卢伟冰的能力，毋庸置疑。
有他辅佐，很多事情会事半功倍。
但这同样意味着，他要承担起卢伟冰女儿的巨额医疗费。
资金压力，会更大。
移动电源项目，必须成功。
而且要尽快盈利。
这是他目前唯一的现金流来源。
也是他站稳脚跟，撬动未来的第一根杠杆。
窗外，夜色深沉。
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
王腾关掉电视，房间陷入黑暗。
只有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芒。
时间，指向午夜十二点。
新的一天，开始了。
也是决定命运的一天。
王腾闭上眼睛。
没有焦虑，也没有兴奋。
出奇的平静。
棋子已经落下。
棋局如何演变，他拭目以待。
第二天。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房间。
王腾醒来，看了一眼手机。
没有任何未接来电或短信。
他像往常一样，洗漱，出门。
开着那辆奥迪，前往燕郊的厂房。
厂房里，第一批移动电源外壳已经注塑完成。
散发着塑料特有的气味。
工人们正在组装线上忙碌。
将电池、线路板小心翼翼地装进外壳。
焊接，测试，封装。
一切井然有序。
王腾拿起一个刚组装好的成品。
白色塑料外壳，磨砂质感。
巴掌大小，略显厚重。
侧面一个USb输出口，一个micro USb输入口。
还有一个小小的电源指示灯。
造型谈不上惊艳，甚至有些笨拙。
但在2009年，这绝对算得上新奇玩意儿。
他按下电源按钮。
指示灯亮起幽幽的蓝光。
他拿出自己的诺基亚手机，插上充电线。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正在充电。
成功了！
陈厂长凑了过来，满脸笑容。
“王老板！您看！这玩意儿，成了！”
“良品率怎么样？”王腾问道。
“高！很高！”陈厂长拍着胸脯，“我让老师傅带队，严格把关！初步测试，百分之九十八以上！”
王腾点点头。
这个良品率，对于一个小作坊的初次尝试，算不错了。
他拿着那个白色的“充电宝”，在手里掂量着。
这就是他的第一款产品。
简单，粗糙，却承载着他的野心。
有了它，就有了启动资金。
有了它，就能向雷军，向卢伟冰证明，他王腾不是只会画饼。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嗡嗡作响。
打破了厂房里的嘈杂。
王腾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掏出手机。
屏幕上，是一个陌生的北京号码。
不是雷军的。
也不是卢伟冰的。
会是谁？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