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大风如期而至,如韩信预言般裹挟着海腥味扑面而来,吹得崖山礁石间的海螺呜呜作响。
三百艘火船在海湾入口一字排开,船头绑着的稻草人披着元军服饰,腰间芦苇刀在风中晃出虚影,那是用浸过硫磺的芦苇扎成的“假人,在夜风中摇摇晃晃,宛如一支沉默的幽灵船队。
夜风已悄悄将船队吹至元军水寨的东北方向。
韩信立在指挥船船头,深衣被火光照成暗红色,袖口“汉”字绣纹随海风翻卷,恍若跳动的火焰。
“将军”,他转向神臂弓营统领,后者脸上刀疤在火光中泛着油光,“待火船逼近,先断其帆索。”
“得令!”老熊粗犷的手掌拍在腰间箭囊上,三十枚三棱箭在囊中轻轻震颤,箭头淬的青漆在夜色中泛着幽蓝——那是用元军尸体浸泡的剧毒。
只见每艘火船甲板上都堆满浸油的稻草,火船尾舱都蜷缩着一名死士。
这些死士大多是二十岁上下的青年,最年轻的不过十三四岁,脸上涂着锅底灰,唯有眼睛明亮如星,腰间火镰磨得发亮。
为首的疤脸汉子摸了摸胸前护身符——那是半块碎银,刻着“娘”字,是临行前母亲塞给他的。“弟兄们”,他压低声音,喉结滚动,“烧了番狗粮仓,咱的魂就能飘回家乡。”
远处韩信见火船俱已就位,随即令旗挥下,“放!”,袖口的“汉”字绣纹被火光照得通红。
死士们同时点燃火把,抛向稻草堆。
第一艘火船率先点燃,硫磺混着鱼油的浓烟腾起,宛如一条赤龙破水而出。
紧接着,三百道火龙依次亮起,船头“元”字灯笼在火中扭曲变形,像极了翩翩起舞的地狱鬼卒。
元军水寨哨兵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看到火船,竟以为是己方运粮船队归来,冲火光处挥着火把,扯开嗓子大喊道:“龟儿子们!靠错方向了,快点往这边来!这里这里!他娘的,粮食终于到了!老子终于能吃顿饱饭了!”
伴着越来越多的元兵呼和声,海风忽然转向,复刮起北风,火船如被无形之手推搡,竟调转方向直冲元军水寨而去。
直到火船逼近,元军才发现不对劲,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火把照亮的船头处,“士兵”们一动不动,火焰却越烧越旺,一双双空洞的眼窝像是在放声嘲笑——那根本不是士兵,是塞满稻草的傀儡!
“敌袭!敌袭!是火船!”
呐喊声未落,第一艘火船已撞上元军水寨的鹿砦。
浸油的稻草“轰”地炸开,火星溅入元军粮草堆,竹筏瞬间被点燃,腾起了冲天火浪,将夜空染成了赤红色。
“快射箭!快!”元军指挥使张弘范从帅帐冲出,金丝甲胄未及系紧,腰间玉带歪在一侧:“快!快用床弩!给我击沉所有火船!”
元军弩手仓促列阵,却被浓烟呛得睁不开眼,箭矢大多射偏,有的扎入稻草人,有的没入海水,激起阵阵水花。
韩信立于楼船之首,腰间佩剑随船身颠簸,发出清越之音。
他望向元军水寨,见那火势已将半边夜空染成血色,浓烟裹着火星升腾,在海面投下幢幢黑影,如无数厉鬼张牙舞爪。
海风裹挟着浓重的硫磺味扑面而来,呛得人眼眶发酸,却让他眼神锐利如刀。
见此情形,韩信转身对张世杰道:“枢密使,此时不击,更待何时?”
张世杰手中令旗猎猎作响,旗面上 “宋” 字被火光照得通红。
听到韩信坚定的声音,也不迟疑,令旗挥动时,袖口露出的小臂上,一道陈年刀疤随肌肉紧绷而凸起,那是他多年征战留下的印记。
抹了一把被硝烟熏得灰黑的脸颊,张世杰挥动手中断枪,枪缨随火光飘荡:“全军出击!杀!”
南宋战船如离弦之箭冲向元军大寨,船头的神臂弓手率先放箭,三棱箭破空声与火船爆炸声交织在一起。
韩信看见一名新兵射出第一箭后浑身发抖,双手仍在剧烈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在战友被火浪掀飞后,眼中闪过刹那的惊恐,随即被熊熊怒火取代。
新兵颤抖着捡起弓弦,指腹触到弦上粗糙的纹路,牙齿紧咬下唇,直至渗出血来。鲜血顺着弓弦滑落,在月光下宛如一串猩红的珍珠。。。
“背水一战!战则生,退则死!”韩信的声音穿透硝烟,宝剑在手中划出银弧,与千年之前井陉之战的呐喊声重叠,“今日战死,可入忠烈祠;后退半步,必遗臭万年!”
火船阵后,南宋主力分成三路:左翼轻舟继续纵火,中路楼船护送幼帝所在的“天子舟”,身后跟随着运送百姓的海船,右翼则以剩余船只佯攻元军旗舰。
张弘范果然中计,急调主力围剿右翼,却不知真正的杀招藏在浅滩。
神臂弓营的“老熊”望着燃烧的水寨,眼中崇拜的看着韩信,一旁的新兵握紧了手中的神臂弓,弓弦上的红绳随海风飘动。
“神臂弓营,瞄准元军旗舰船帆!”韩信大喊。
神臂弓营其余众人深吸一口气,食指扣动扳机,虽射杀了数名元军,却无一命中船帆。
早已眯起了独眼的“老熊”,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仅剩的那只眼睛却泛起一道寒光,死死的射向元军旗舰的主帆绳。“咻——”的一声,“老熊”指尖扣响了扳机,三棱箭离弦的瞬间,他的嘴唇微动,似在默念什么。
那道箭尖划破空气,带出一声尖锐的啸叫,宛如夜枭悲鸣,直取目标而去。
元军旗舰主帆坠落时,巨大的布料拍打声如雷霆轰鸣,帆布上的金线在火光中迸裂,化作无数火星四散飞溅。
张弘范脚下一滑,慌忙抓住身边的缆绳,腰间玉带硌得他肋骨生疼,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那坠落的主帆,眼中满是震惊与愤怒,面上青筋暴起。
“该死的!”张弘范望着燃烧的水寨,气得咬牙切齿,“给我用投石机!把那些火船全砸沉!”
然而此时,元军楼船因退潮搁浅,投石机角度受限,石弹大多砸在浅滩外围,激起冲天的泥柱。
南宋轻舟趁机贴近楼船,士兵们抛出挠钩,钩住船舷后攀爬而上,与元军展开白刃战。
金铁交鸣的声响中,一名南宋士兵被砍中腹部,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他能感觉到对面这名元军将领的甲胄下粗糙的布料,闻到对方身上浓重的汗味与血腥气。
这名南宋士兵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着元军将领坠入火海的瞬间,仿佛看到了家乡的青山绿水,嘴角竟扯出一丝笑意,那声“还我河山” 的嘶吼,带着无尽的悲愤与决绝,在夜空中回荡。。。
火势蔓延至元军粮草库,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张世杰此刻终于明白,不是宋军不能战,而是缺少了能点燃士气的惊世帅才。
黎明时分,元军水寨已化为炼狱,三百艘火船只剩残骸漂浮。张弘范望着败退的水兵,不得不鸣金收兵,旗舰上的“张”字大旗被火燎出的缺口,像极了一只断翅的大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