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转至十一月底,自董佳佳在康熙面前展现珠算才能后,康熙在宠幸完一圈高位嫔妃后,又两次前往永和宫她处,更数次召她至养心殿侍奉笔墨。这般恩宠引得其他旧人纷纷侧目。
如今后宫得宠者多为低位新人,高位嫔妃中除皇后、贵妃这类康熙需时常给予体面的,余下七嫔里,仅宜嫔与董佳佳稍得恩宠,其余则是乌雅氏、郭络罗氏、索卓罗氏和辉发富察氏等新人庶妃。
宜嫔近来却不知为何,自打其姐入宫后,她自己便对恩宠不似之前那般上心。康熙数次驾临翊坤宫时,宜嫔皆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拒承宠,反倒屡屡举荐其姐代为承恩,这般反常之举令六宫众人暗自揣测。
若说郭络罗姐妹失和闹矛盾,可二人圣眷正隆,恩宠之盛几乎占据后宫半壁江山。可是若说姐妹情深,这般推让圣宠的做派又着实令人不解。尤其是皇上非但不以为忤,反倒对姐妹二人这般谦让之举颇觉意趣,丝毫不觉这般推拒有损圣颜,倒似乐见其成。
后宫风云变幻,热闹处又岂止翊坤宫一处。延禧宫与钟粹宫近日亦是波澜暗涌。
时隔六载,皇上终于将五阿哥接回宫中并赐了名叫保清,惠嫔重见爱子之时,喜极而泣。奈何五阿哥保清已至入上书房的年纪,只得迁居阿哥所。
惠嫔虽早命人将阿哥所洒扫一新,却仍闹出笑话。她特意在书房内摆满经史子集,只盼五阿哥入读后能勤学不辍,莫让太子在上书房独占鳌头。
岂料五阿哥不喜文墨,偏生钟爱弓马骑射,竟命人撤去书架,改设兵器架。惠嫔一番苦心尽付东流,反惹得六宫众人掩袖窃笑。
荣嫔处境更显凄凉,见五阿哥回宫,心中艳羡难抑。待轮到她侍寝之时,便婉转恳请皇上将十阿哥接回宫中。
可十阿哥出宫抚养不过数月,皇上自然未予应允。她这般纠缠反倒触怒圣心,当晚皇上未在钟粹宫留宿,径自摆驾回乾清宫。荣嫔失态之举,转眼便又成了六宫笑谈。
时光未因后宫嫔妃的笑谈而驻足,转眼已至岁末隆冬。
十二月二十九日,紫禁城早已银装素裹。坤宁宫内,皇后正伏案批阅宫务册簿,再过些时日便是新春宫宴,这是她正位中宫以来主持的首场节庆大典,容不得半分差池。
连日来她事必躬亲、废寝忘食,连六宫晨昏定省都暂且免去,唯恐筹备有失。
金嬷嬷侍立一旁,见主子这般殚精竭虑,眼中忧色愈深,心中暗自踌躇,前朝传来的军报究竟该不该此刻禀明?若隐瞒不报,日后娘娘知晓怕是要责怪;可若此刻禀报,只怕要搅扰娘娘心神。
皇后轻揉太阳穴,试图缓解连日伏案带来的眩晕。正欲啜饮香茗稍作歇息,却觉盏中茶水已凉,不由蛾眉微蹙。转首见金嬷嬷神色恍惚,便温声问道:“嬷嬷今日怎的了?可是身子不适?”
金嬷嬷冷不防被皇后话语打断,猛地回神,见皇后放下茶杯的动作,忙不迭解释:“是奴才疏忽,未及时换盏热茶,奴才这就下去给娘娘重新沏一壶。”
见嬷嬷眼神闪烁,对她的眼神避而不视,只顾寻些琐事搪塞,仍未回应她的问话。皇后心头疑云更甚,心底无端泛起一阵不安,心尖不由得阵阵抽痛。她深知嬷嬷服侍自己十余年,最是稳重妥帖,如今这般反常,必是族中出了变故。
皇后忙伸手制止嬷嬷收拾茶壶、准备退下的动作,沉声道:“嬷嬷,族里可是出了何事?莫要瞒我,你最是清楚我的性子,早晚都要知晓,莫要叫我恼了你!”
金嬷嬷闻言神色戚然,抬眼望向皇后,目中满是悲痛,话音已带哽咽:“娘娘……前几日前线传来消息……瓜尔佳大人殉国了!”
“瓜尔佳大人殉国”七字入耳,皇后猛地惊得起身,只觉眼前一阵眩晕,喃喃自语:“怎会如此……他怎会战死?我们说好了,他要平安归来的……不可能……这不可能!”话音未落,眼眶骤然通红,两行清泪夺眶而出,神情满是难以置信。
金嬷嬷见状忙上前扶住皇后,尚未开口安抚,皇后已猛地呕出一口血,昏厥过去。金嬷嬷失声惊呼,慌忙命人速去太医院传太医,自己则赶忙将皇后扶至榻上。
皇后晕厥的消息如野火燎原般传遍六宫。霎时间,整个紫禁城风声鹤唳,朱墙碧瓦间往来宫人无不屏息凝神,连脚步声都刻意放轻,生怕触了霉头。
各宫嫔妃虽暗自揣测皇后突发昏厥的缘由,却无人敢妄加议论,盖因圣上闻讯后即刻摆驾坤宁宫,更下了圣旨封锁消息,众人只得按捺好奇,静观其变。
坤宁宫内,康熙帝面沉如水地凝视着凤榻上昏迷不醒的皇后。只见她玉容惨白,连唇色都失了血色,静卧如纸偶般脆弱。
龙袖中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这才册立中宫不过数月,皇后凤体竟如此虚弱,区区一场节宴筹备就吐血昏厥,实在令他有些失望。
待陈院判诊毕脉象,康熙神情冷峻,强压怒意,声音冷若冰霜:“皇后究竟如何?为何会吐血昏厥?”
陈院判心头剧震,慌乱中又仔细切了一回脉,额角已渗出细密汗珠。指下脉象分明是......他不由得脊背发凉,暗叹今日怕是难逃卷入这后宫漩涡了
陈院判慌忙伏地叩首,额头紧贴冰冷的地砖,声音微颤带了悲戚:“皇后娘娘凤体...实因长期服用两种相克之药,积毒已深。今日急痛攻心,引动药性相冲,这才...…这才...…呕血。”
见陈院判佝偻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栗,还未下诊断,康熙不由的皱眉,眼神更加凛冽。察觉到周身弥漫的杀意,陈院判才颤颤巍巍地开口:“微臣无能,恐回天乏术,皇后娘娘……怕是时日无多了!”
康熙听罢神色骤变,怒声斥问:“为何会有两种药性?此前与你商议开的,不是不伤身的汤药吗?”
陈院判浑身颤栗如筛糠,以头抢地道:“求皇上明鉴,微臣所开之药确实不伤身,只是娘娘或许无意间服用了其他药物,两味药性相生相克,成了毒药。经微臣诊脉,娘娘服用这两种药已近一年,药性积累过深。”
“那药药性隐蔽相似,此前微臣为娘娘诊平安脉未能察觉,且此药性有极强避孕效果,极其伤身,恐有人想要绝了娘娘子息,微臣无能,求皇上降罪!”
康熙神色一滞,面色阴沉如墨,心中怒意翻涌,竟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给皇后下药,断绝了中宫诞下嫡子,这后宫中可疑之人,除了能威胁到皇后的贵妃,最有可能的便是赫舍里一族送进宫的僖嫔。
念及此,康熙目光如刀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视线落在旁跪地噤声的梁九功,冷声吩咐:“梁九功,不要惊动任何人,暗中去彻查贵妃和僖嫔,务必找出暗害皇后之人!”说罢,他望向承乾宫方向,眼底满是猜忌,表妹,莫要辜负了我的信任。
皇后病重的消息令六宫震动。钮祜禄皇后素来宽仁待下,恩威并施,深得人心。此刻暮色四合,坤宁宫依旧灯火通明,却迟迟不见皇后苏醒的喜讯,众人心中愈发惶恐,隐约感到事态非比寻常。
且不说昏厥来得突然,单是皇上亲自坐镇坤宁宫、严禁嫔妃侍疾这一反常之举,便可知皇后病情远比表面所见凶险。六宫嫔妃皆噤若寒蝉,连遣人暗中打探的胆量都没有,只能各自闭门,静候圣意。
当众人惶惑不安之际,唯有董佳佳凭栏远眺坤宁宫方向,幽幽一叹,她心知皇后大限将至,却无力回天,只能暗自嗟叹又一位风华绝代的佳人,将要香消玉殒在这深宫之中。
收敛心绪后,她开始冷静谋划:待两三月后皇后薨逝,自己该如何借势布局?
她从未想过要救孝昭皇后。虽说钮祜禄氏治宫有方,自己在她的治理下也颇得自在,但终究非亲非故,何必为此逆天改命?若强行改变既定的历史轨迹,她预知未来的优势必将荡然无存。
更何况,她虽知皇后命数将尽,却不知其中具体缘由。即便知晓,又岂能在不暴露自己未卜先知的情况下,让皇后听从她的安排?说到底,她既无逆天改命之能,也非悲天悯人之辈,更无天大的好处值得她冒险改变历史轨迹。
细想起来,她与佟佳贵妃虽无深交,却也不认为这位在皇后薨逝后,将成为后宫中名副其实的嫔妃之首的贵妃会担不起统摄六宫的职责。
细品佟佳氏这段时日的为人处世,不像大多小说中写的那般善妒狠毒,对康熙这个皇上表哥也未见什么青梅竹马的痴情。
况且钮祜禄氏为后时,董佳佳需每三日去坤宁宫晨昏定省。而史料中记载佟佳氏在世时便一直在皇贵妃这个位分上,不当皇后不入主中宫,可没有这个让六宫嫔妃都去给她晨昏定省的尊荣。
所以董佳佳绝不想为钮祜禄氏打乱日后能睡到自然醒的生活,更不愿改变佟佳氏当皇后的命数,哪怕她只做了一日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