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紫禁城,乾清宫。
内阁大学士李鸿章展开渭南捷报,指尖在“斩首三万”四字上重重一顿。
殿内檀香缭绕,却压不住他喉间翻滚的疑云。
“胜保素来浮夸,此战果...恐有蹊跷。”他低声喃喃,瞥向御案后闭目假寐的恭亲王。
“李大人,慎言。”
恭亲王忽睁眼,眸中淬着冷光,“此刻西南匪患未平,朝廷需此捷报安抚民心。真相...可暂埋于‘忠魂泣血’之下。”
李鸿章冷汗沁背,袖中捷报似烙铁般烫手。
恭亲王敛了神色,携渭南捷报往慈宁宫去。
慈禧太后正倚着雕花榻翻阅奏折,见其入内,眉梢微挑:“六爷这般急匆匆,莫不是那捷报有变数?”
“太后明鉴。”
恭亲王将捷报呈上,语调沉缓“李鸿章疑胜保夸大其功,然臣以为,此刻西南匪患未平,湘军疲于奔命,正需此‘斩首三万’之讯稳军心、安民心。胜保之过,可待日后查证,眼下...当借其‘忠魂泣血’之名,为朝廷博得喘息之机。”
慈禧太后指尖划过“斩首三万”四字,冷笑浮于唇畔:“那滑头胜保,惯会捡便宜。既如此,便封他个‘忠毅侯’,赏黄马褂、翡翠朝珠,再拨二十万两白银充军饷——不过这赏银,得从户部那抠出来的‘赈灾款’里挪,还有封张化雨为正二品西安总兵之位”
一个正二品总兵之位,在此时是真的不值钱,封了就封了,说不定还能拉拢人心呢?
恭亲王垂眸应诺,太后忽又指尖一转,指向捷报末尾:“此功绩,须得‘恰到好处’地传至各营。曾国藩那儿,着人密信一封,言‘胜保以寡敌众,方显忠勇’,激他莫负朝廷期许;僧格林沁处,则扬‘渭南血战,匪胆已裂’,令他速剿捻军,莫耽时日;至于骆秉章、马如龙、多隆阿...皆以‘同沐圣恩’为由,各赏千两白银,勉其效仿胜保。”
“太后圣明。”
恭亲王躬身道“只是...杜文秀、陈德才之流,若闻此捷,恐生疑惧。”
“疑惧?”
慈禧太后嗤笑,“便让他们疑去!着礼部昭告天下,渭南大捷乃‘天威所向’,再令各州县设祭坛祭‘忠魂’,百姓皆知朝廷‘剿匪必胜’,反贼岂能不惧?届时,曾国藩压太平天国,僧格林沁绞捻军,胜保这‘忠毅侯’之名,便是悬在各将头顶的鞭——谁若不效忠尽力,便摘了这顶‘忠魂’的冠!”
恭亲王暗叹太后权谋之深,躬身退下。
紫禁城檐角风铃轻响,捷报上的血字在暮色中愈发猩红,如一道无形枷锁,锁住了九万里山河的生死命途。
十月初。
胜保得到了朝廷的嘉奖之后。
胜保盯着御赐的“忠毅侯”金匾,指尖抚过黄马褂上绣的蟠龙,翡翠朝珠在烛光下泛着幽绿冷芒。
朝廷的封赏如烈火烹油,将他心底的狂喜烧得愈发炽烈。
“傅昊啊傅昊,你这贼首倒是送了本侯一场泼天富贵!”
他仰首灌下一盏烈酒,喉间滚烫如熔岩。
随后觉得必须要有自己的兵力啊!
于是他上奏朝廷,称朝邑、罗敷镇两战我军损失惨重,希望调动苗佩霖部入陕清剿。
胜保的高兴和瑛棨的满脸愁容形成鲜明的对比。
瑛棨愁的是,他觉得自己的官位到头了。
你试试送了四万人头试试。
(历史上苏家沟战役胜保大败,死伤惨重,为什么会败,当然是宋景诗,苗佩霖的问题了)
瑛棨每日愁眉不展,独坐书房直至更深。
烛火摇曳下,他反复摩挲着那枚刻有“勤慎”二字的玉扳指——这是先帝御赐之物,如今却如冰棱般硌手。
窗外霜风掠过槐树梢头,恍惚间竟似四万冤魂呜咽。
他深知,若胜保将苏家沟惨败实情奏报朝廷,自己这顶乌纱不仅不保,恐还要落得个“丧师误国”的罪名,累及九族。
“不能再等!”他猛然掷盏,瓷片碎裂声惊醒了檐下栖鸦。
晚上,他前去寻找雷正绾。
此时西北地区最高的官位是胜保,其次是陕甘总督熙麟,之后就是雷正绾了。
去找雷正绾绝对没毛病。
瑛棨匆匆赶到雷正绾住所,府邸内灯火通明,守卫森严。
他报上名号后,被引入正厅。
雷正绾身着官服,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瑛大人深夜来访,所为何事?”雷正绾开门见山地问道。
瑛棨长叹一口气,言辞恳切,眼中满是焦急与无助。“雷大人,苏家沟一战由于我的失误导致惨败,如今我已走投无路,还望您能出手相助,否则我一家老小都将性命不保啊!”
雷正绾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的手指像是在弹奏一首无声的乐曲一般,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发出清脆的声响。
终于,他打破了沉默,缓缓说道:“你的败绩肯定是逃不过朝廷的眼睛的,但我们可以想办法把苏家沟战役的责任推到其他人身上。”
“推到谁身上呢?”瑛棨急忙追问。
雷正绾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说:“可以推到西安将军托明阿身上。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现在的关键是胜保,他要是咬住不放,那就麻烦了。”
“可是,如果胜保大人一心要上奏朝廷,我恐怕也无力保你啊!”雷正绾面露难色。
瑛棨听到这话,命人拿来大量的金银珠宝道:“大人定要保我啊!”
“如果保住我的话,后续还有大量的军费给您送来”
说是军费,实则贿赂。
雷正绾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说道:“先对付胜保。”
“提督大人是想把苏家沟战役失利的责任全部推到胜保和托明阿身上吗?”瑛棨似乎明白了雷正绾的意图。
雷正绾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地说:“没错,苏家沟战役失利的原因既不在你,也不在我,而是在于胜保的勾结和托明阿的指挥失利。”
瑛棨心里暗自思忖,他深知胜保在朝廷中的势力庞大,如果此事处理不当,不仅雷正绾会受到牵连,恐怕自己也会引火烧身。
瑛棨道:“如何推倒?”
雷正绾眯眼沉吟,指尖轻叩案几,烛光在他刀刻般的脸上投下阴翳:“胜保如今正得圣眷,贸然动手恐反噬自身。须待其入西安,借‘忠毅侯’之威招摇过市,引得朝野瞩目时...方能一击致命。”
瑛棨急道:“可苏家沟之败一旦败露,你我皆成陪葬!苗佩霖部入陕之日,便是胜保将祸水东引之时!”
雷正绾忽展笑纹,似藏千壑:“正因如此,才需借苗部这把刀。你可知苗佩霖部本为捻匪?胜保调其入陕,本为剿匪,但若...若使其与叛军‘勾结’之迹显露,岂非坐实胜保通匪之嫌?”
瑛棨眸中骤亮,却仍疑道:“苗佩霖岂会轻易就范?”
雷正绾冷笑:“人皆有软肋。苗部军饷久缺,若许以重金,诱其暗通傅昊,再遣细作伪造往来密信...届时,胜保纵有百口,难辩‘忠魂泣血’之假!”
二人密议至更深,窗外霜风愈冽,似为这血腥计谋添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