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同一时间,直隶提督成明率领着整整两千名来自京城的士兵,浩浩荡荡地从山西地区渡过波涛汹涌的黄河,如同一股钢铁洪流般,气势磅礴地前去围剿那令清廷寝食难安的革命军。
不仅如此,清廷还紧急下令,要求胜保等人迅速调拨三四千名英勇善战的马步兵,并派遣能力出众、经验丰富的官员带领这些部队,以风驰电掣之势火速入关,归入成明的麾下,由他统一指挥调度。
然而,成明所率领的大军抵达山西蒲州的严家庄后,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尽管接到了一道道措辞严厉的圣旨催促,但他始终不敢轻率地渡过黄河。
时间来到七月十九日,清廷眼见局势愈发紧迫,不得不第二次派遣大批军队进入陕西,对革命军展开围剿行动。
这次,清廷改任胜保为钦差大臣,专门督办陕西地区的军务,并责令他从洛阳疾驰前往关中地区。
成明得知雷正绾所率领的一军已经抵达商州,而胜保也即将在短时间内抵达潼关,于是在八月一日,他终于下定决心,统领大军渡过黄河,气势汹汹地向同州进军,准备与革命军展开一场生死较量。
然而,胜保的行军速度却令人大失所望。由于他的部队中投降的士兵过多,这些人军心不稳,士气低落,导致整个行军过程异常缓慢,简直可以用“磨磨蹭蹭”来形容。
八月初的黄河水裹挟着黄土高原的泥沙奔涌向东,成明部刚在朝邑渡口扎下营盘,斥候便传来急报:同州城外三十里已见革命军赤旗猎猎。这位直隶提督连夜召集参将议事,案头油灯将地图上的潼关、朝邑、同州三角地带照得忽明忽暗。
参赞哈芬指着地图上蜿蜒的洛水道:\"贼首任武,洪兴,赫明堂在此经营两年,深沟高垒恐难速破。\"
此时潼关方向却传来异动。
胜保的八旗前锋刚过阌乡镇,军中哗变骤起——原是五百名在河南收编的捻军降卒趁夜劫掠粮车,把总德楞额带兵弹压时竟被流矢贯喉。
消息传至洛阳行辕,胜保气得摔了翡翠鼻烟壶,连夜将降卒营调往崤山伐木,行军速度愈发迟缓。
八月初一的洛河泛着铁锈色,成明亲率的两千前锋刚在杨家河滩卸下辎重,忽听得西岸芦苇荡里炸开三声号炮。
但见对岸土岗上竖起十丈猩红大旗,革命军第二师十六门榆木炮喷出青烟,裹着铁砂的炮弹将河面犁出数十道血槽。
\"护住炮队!\"成明拔刀嘶吼,却见河滩淤泥里钻出百余名赤膊汉子——原是革命军水鬼衔着芦苇管潜伏多时。
这些精瘦如铁的身影挥动带倒钩的渔叉,眨眼间将十门劈山炮的炮耳绞成麻花。
骁骑营参领王凤祥急调藤牌手围堵,东面枣林里又腾起漫天黄尘,两千头角缚尖刀的黄牛被火把燎着尾巴,发疯般冲向清军左翼。
河滩霎时化作炼狱。
被牛角挑破肚肠的清兵在泥浆里翻滚,火铳营的铅子误中惊牛反遭践踏。
革命军第二师师长于彦禄立于望楼,手中三角令旗猛挥,三十架裹着棉被的楯车从高粱地冲出,车底藏着的抬枪手专打马腿。
成明坐骑前蹄中弹,栽倒时瞥见亲兵统领萨炳阿的头颅正被牛车轱辘碾进泥淖。
残阳将洛水染成紫红时,溃兵如决堤之水涌向朝邑城。
城门守备刚放下吊桥,革命军探子已混在乱军中攀上城垛。
成明赤着左脚逃进文昌阁,耳畔尽是城外此起彼伏的爆破声——义军工兵正在掘地道炸城墙。
八月朔日的硝烟还未散尽,于彦禄踩着满地黄铜弹壳登上杨家河堤。
这位留着八字胡,长马脸,王河村村长,如今的第二师师长摘下单片水晶镜,对着河滩上冒着青烟的劈山炮残骸轻吹镜片:\"成明连咱们的第二师都啃不动,清军能打到西安吗?.\"
话未说完突然转身,望远镜重重磕在副官胸甲上:\"三号烽燧台为何还剩半截?\"
十里外的朝邑城头,溃兵正用门板修补箭楼缺口。
成明裹着沾血的麒麟补服瘫坐在城隍庙戏台,耳畔突然炸开闷雷——不是炮声,是于彦禄麾下工兵营在炸堤泄洪。
浑浊的洛河水漫过护城河渠,将清军布在城东的二百箱地雷冲成了泡烂的炮仗。
\"给胜保大人的鸡毛信改八百里加急!\"
成明踹翻香案,却见亲兵捧着沾泥的蜡丸跪在阶前。这是三天前埋在西关槐树下的密报,上面胜保的花押旁赫然添了道朱批:尔部既受皇恩,当效周遇吉故事。
戏台下的溃兵突然骚动,几个陕西口音的货郎正扯着嗓门叫卖:\"潼关的麦饼,洛南的醋!\"
竹筐掀开尽是《讨清檄文》,守军刚要放箭,货郎挑起担子钻进地道——正是月前革命军假扮商队挖的暗渠。
于彦禄此时却在二十里外的龙王庙摆棋。
他捏着黑车吃掉落单的红马,对正在测绘沙盘的副师长陈林笑道:\"胜保的援军走到崤山就该腿软了,咱们给潼关驿道加点料。\"
庙外忽然马蹄声急,夜不收拎着个挣扎的戈什哈摔在阶前,那清军传令兵怀里的文书还带着体温:多隆阿部已绕道商洛古道,两千吉林马队七日内必至。
烛火摇曳间,于彦禄的铜烟锅在沙盘上划出条弧线:\"让马老八的矿工队去黑松岭埋火药,记得用潮州产的霹雳子。\"
他扭头望向东边渐白的天际,城隍庙方向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革命军昨夜塞进排水渠的三百斤火药,把成明刚搭好的中军帐送上了半空。
七月廿九的露水还凝在潼关驿道的车辙里,成明那顶缀着砗磲顶戴的凉帽已泡在洛河血水中三日。
当溃兵用运粮驴车将尸首拖回朝邑时,腐烂的指节仍死死攥着半枚象牙兵符——直隶提督的麒麟补服早被扒去裹了伤兵,胸口碗大的贯穿伤里竟嵌着半截捻军惯用的土雷铁片。
\"好个直隶提督!\"于彦禄用马鞭挑起成明的辫梢,发丝间缠着几缕黄河岸特有的蒺藜草。
\"上个月在保定校场点兵时,怕是做梦都想不到会死在陕西运粪的驴车上。\"
他身后,革命军工兵正把清军帅旗裁成裹脚布,旗杆上那颗鎏金虎头被熔成浇铸炮弹的铅水。
消息传到北京那日,正逢恭亲王在圆明园检阅神机营新式火铳。
塘报官跪在福海边上念到\"成提督身陨\"时,湖心岛突然惊起群鸦,黑压压的羽翼掠过水殿风廊,恰似太行山麓溃散的七千绿营。
军机章京发现,摄政王案头那尊青铜麒麟镇纸,不知何时裂开了右前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