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四十八分。
南联合大学,美术学院大屏幕正循环播放着《她的回头》。
风从教学楼之间穿过,把广场上的旗帜吹得猎猎作响,也把“她”回头那一瞬的光影定格成了校园最热烈的传说。
ZmY。
两个字母,像两根火柴,点燃了整个校园。
“你们看了吗?”
“黑刻动画……天呐,我哭到睫毛膏都化掉了。”
“女主是不是我们学校的?有人说是美术院的米悦。”
“疯了吧,那可是全网最爆的情绪短片,她会配音?会写台词?她不是只会画——”
“她不是‘只会’,她是‘和他一起’。”
讨论像潮水,从午餐排队的食堂,淹到自习室最后一排的纸条,甚至悄悄漫过了南大校园公众号的后台:
【求证ZmY,实名爆料已存档,是否考虑官方发声?】
而与此同时,另一个通知也在悄悄浮出水面。
教学事务系统,上午十点整,发布了一条并不抢眼的课程更改公示:
【关于“国际访学公开课·情绪视觉结构”安排如下】
主讲人:白瑾若(prof. bai)
课程主题:情绪构建中的象限偏移与建模界限
时间:本周三下午四点
地点:南大美术楼·302大教室(对外开放)
那一刻,没有人意识到——
风暴,已经开始聚气。
直到教务处发出第二条补充说明:
【应南大美术学院邀请,白瑾若教授将对“虚拟建模中人类情绪的嵌入风险”做阶段性开讲。】
——
“白瑾若?是谁?”
“听说是国际高等构绘中心的顾问教授,好像参与过《pictura》高维模拟工程。”
“她长什么样?”
“不知道,但有人说她是顶级的建模导师。”
那一刻,空气静了一瞬。
像在某个无人角落,有什么看不见的坐标,轻轻震动了一下。
系统沉默。
平台推荐仍在飞涨。
但某些深层接口,已悄然打开。
没有警告,没有预演。
只剩下,一句被系统自动生成的提醒——
【同步预警:逻辑嵌入层次偏离预设区间】
【启动监测:白瑾若·坐标已定位】
【她,来了。】
——
周三,下午,南大美术楼302教室。
窗外是彻骨的冬。
风刮过长廊,学生们裹着羽绒服、围巾、高领毛衣,在教室里等人。
男生抱着保温杯缩着脖子打寒颤,女生冻得不敢摘手套,嘴边哈气打雾。
倒计时最后十秒,门开了。
不是吱呀声,是——啪。
高跟鞋落地那一下,像薄冰碎了。
她走进来时,身后是一整面白光。
不,是她比光还白。
白瑾若——
穿着一袭吊带长裙,材质是丝绸和雪光织成的界限,一抹白里泛着透明感,像刚被霜染过。
她的肩是裸的,锁骨线条过于清晰,冷得像冰雕。
没有大衣。没有羽绒。
只有一条羊绒披肩松松搭着臂弯,像谁都怕她冷,又不敢靠近。
长发披肩,眼尾收得极细。
她的嘴唇,是那种刚咬过红樱桃的色——不是艳,是被冻过的醇红。
皮肤透亮,泛着冷光,似是雪肌。
没有任何香水。
但整间教室的温度,在她走进来的瞬间,下降了两度。
她没说话,没看谁。
但所有人都看她。
男生前排,下意识直起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是……人吗?”其中一个喃喃。
“她走进来的时候,我真觉得,是风把她吹进来的。”另一个声音低哑。
女生后排表情复杂。
一个低声说:“这裙子……也太……”
另一个接话:“不是她不冷,是我们不配穿。”
第三个咬牙切齿:“她的脸让你觉得你连呼吸都不对。”
白瑾若走上讲台,披肩解下搭在椅背上,动作缓慢却克制,像是谁特许你观看的仪式。
她没有自我介绍,只抬眸扫了全场一眼。
那一眼,让前排一男生不自觉坐直了三厘米。
后排一女生悄悄把手机收了回去,没敢拍。
她不是美得让人想接近,是——你知道你接近不了。
“今天讲情绪。”
她声音不高,却极有质地,落在每一个人耳朵里都带着“只对你说”的错觉。
“我不需要你们听懂。”
“我只需要——你们记得《她回头》的那一秒。”
“你们的心,是不是——停了一下。”
说完,她按下遥控器。
投影幕落下,画面亮起。
正是——周墨的那一帧。
她站在画前,像画的一部分。
不是观者,是裁判。
“从现在起,”她轻轻吐字,唇边笑意只到三分,“你们看见的每一帧,不是爱情。”
“是——建模失败的预警。”
——
白瑾若举起遥控器,点击暂停。
投影幕上一帧画面定格——
女主转头那一瞬,光落在她眼睫上,像在说话。
“现在我们开始分析。”她的语调一如既往平稳,像没有情绪的情绪。
“这一帧,光源来自左后,构图倾斜七度半。”
“她的眼神没有看他,而是看向画外。”
她扫过全场一眼。
“这不是告白。”
“这是幻觉。”
一声“哗”从教室角落爆开。
有人低声咕哝:“她在说什么?”
“这不是幻觉,这是感情啊。”
“你看不懂不代表它不是真的。”
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生轻声辩驳,声音虽低,却透着颤意。
白瑾若没有回应学生,只继续播放下一帧。
“这一秒,他低头落笔。她呼吸加快,动作延迟半秒。”
“这不是互动,是投射。”
她抬眼。
“他说他画她。实际上,他只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崩溃。”
“画笔,是他对失控的自我安慰。”
话落,几位学生坐直了身子。
“这不对……”
“怎么可能不是爱……”
后排有粉丝开始偷偷掉眼泪,有人咬牙,有人攥紧了外套袖口。
米悦坐在中排偏右。
她没有动。
只是——指尖已经在发抖。
她死死盯着那帧画面,呼吸极轻,却在慢慢失控。
身边的唐思雨低声:“米悦,我——要不要说话?”
她摇头。
“她不是在说我们。她在拆——他。”
她声音几乎听不见,但嗓音在颤。
心被拧了一下。
闺蜜陈若琳看着屏幕,眼底掠过一丝无法言说的痛。
她们都明白。
白瑾若不是不懂这幅画。
她是——太懂了。
懂到每一笔落下的理由,连他们自己都没察觉。
而也正因为懂,她才要用“解析”把所有“感动”拆成碎片。
她要让他们亲眼看到:
你感动的,不是爱。
是被制造出来的幻觉。
讲台上,白瑾若语调平缓,却句句带锋。
“你以为你看见了一个人,其实——你看见的,是他想成为的自己。”
“她不是主角。”
“她是激发主角功能的变量。”
教室寂静如水,没人再发声。
但空气已经满是被击碎的情绪。
——
讲完课,白瑾若回到办公室。
这是南大为她临时安排的。
临街的玻璃窗对着傍晚正落的光。
冬日,天冷而明,落日像剥了皮的橘子,带一点不合时宜的温柔。
她脱下披肩,将高跟鞋踢到地毯边,赤足踩在地上,光透过她脚踝边的白裙,落出一道柔影。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
没有人知道,她是——
一个曾经被说“是他未来的伴侣”的人。
他就是黑刻。
黑刻是他在创绘界的名字。
后来他有了另一个名字,叫‘周墨’。
在创绘界,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空间情绪动态渲染系统”的最佳候选人。
她的父亲,是创绘界的一个掌权者。
而她,被安排在他的“未来脚本”里。
只要他赢下那三场构图大奖赛,她就会成为他的绑定命定者——她曾相信,这样的婚姻不算交易,是信任,是理所当然的携手。
而她也喜欢他。
可他输了。
三连败。失控。坍塌。情绪系统紊乱。
有人说他是怕了,有人说他故意输的。
她没问。
她只记得他发作时一个人坐在白墙尽头,画笔握着却没落下,眼神空空如也。
让她深感意外的是——
他到人间游学之后,他竟然不顾一切地要返人间。
再不想留在创绘界了。
没有告别,没有解释。
她也没有阻止。
可现在她来了。
只是为了——问清一件事。
她在他心里,到底有没有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