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墨是被米悦“半哄半逼”坐上模特椅的。
画室窗帘被拉上一半,阳光从百叶缝隙间穿进来,洒在木地板上,一点点拖长两人的影子。画板刚摆好,米悦就开始指挥。
“坐直,别歪。”
“嗯。”
“腿别抖。”
“哦……”
他其实没意识到自己有多紧张,直到米悦拿起炭笔,低头整理草图,灯光刚好落在她睫毛上,他喉结滚了一下。
这个姿势,这种注视。
以前是他在画她,现在反过来,他坐着,她站着。
他忽然就想起,那些被他画下的瞬间——她笑,她皱眉,她安静读书,她转头看风景……他把她藏进了纸上,也藏进了心里。
可现在,她是认真地在“看”他。
他的脸颊有点发烫,眼神四处乱飘。落在画室角落那幅《侧光里的她》上,又移到她桌上那支咬过笔盖的笔。
他忍不住咳了一下:“你要画多久啊?”
“你坐不住就说。”米悦没有抬头,炭笔刷刷落在纸上,像是写下一场心跳。
“不是……”他动了动,“你老盯着我,我不自在。”
“你才是一直在偷看。”她终于抬头,笑意淡淡,“你以为我没发现?”
他没辩解,只是轻声:“我怕你画得太认真,把我心虚的那部分也勾出来。”
米悦听了,嘴角压不住,轻轻一笑:“我又不是画你心。”
“那你画什么?”
“画……你在我面前的样子。”
这话说得太轻,却像炭笔一样,在纸面下划出了一道真实又私密的线条——专属于两人之间的那种。
——
“你能不能别老看我?”
米悦的声音突然响起,在一片沙沙的笔触声中,清清浅浅地像一滴水落进了湖心。
周墨没吭声。
他只是歪了歪头,像是在认认真真地“听画”。
米悦瞥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我都能感觉你眼神黏在我脸上了。”
“你画得太认真了……”他低低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点微不可闻的羞意,“我都要脸红了。”
她没抬头,却在炭笔落下的下一笔,悄悄加重了几分——就在眼角的位置。
“那你别看啊。”
“我试过。”他说,“但我更怕错过。”
她手里的笔顿了一下。
空气像是突然停顿一秒。她没有说话,却在下一瞬轻轻合上了画板。
“我需要看看你眼睛里的光感。”
她说完,就真的凑了过来。
很近,很近。
近到他能看清她睫毛轻颤时投下的阴影,能感受到她呼吸擦过自己脸颊的那点微热。
他几乎忘了怎么呼吸。
“别动。”
米悦盯着他瞳孔中心的那束反光,低声说:“我在找一束光。”
周墨嗓子有点紧:“什么光?”
“你眼里那种……不是太阳也不是灯,是……”她低头,重新握笔,“我画你时,觉得你真的在看我。”
“那不是光。”他轻声说,“那是我。”
她没回应,只是继续画。
炭笔在纸上划动的声音很轻,却像是在记录一场对视之后,无声的靠近。
她不再说话,他也不再移开视线。
直到她最后一笔落下,她才低声说了一句:“好了。”
画完了。
可那种靠近,像还没完。
——
米悦没有立刻给他看画。
她把画纸翻了个面,轻轻合上,叠成方形,一只手托着放在他膝上,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
“自己收好。”她说。
周墨没动。他只是看着她,好像在确认:你画的,到底是不是我。
“我刚刚问你,”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还要轻一些,“你画我,是因为喜欢,还是想留住我?”
米悦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让傍晚斜阳斜斜洒进来。
“我一开始,是因为你在看我。”她站在那光里,背影被光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后来才发现,我画你的时候……也在看自己。”
她转过身来,眼神很亮,不躲不避:“你是我想看见的那个人。所以,不想错过。”
周墨一瞬间像被什么点住了。
他伸手,把那张画纸轻轻摊开。
上面是他的半身速写,眼神望向纸外,像在看谁。
却不是那种“刻意雕刻”的完美,而是捕捉下来的真实——嘴角微抿,眉眼间有一丝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克制和专注。
“你画得……”他低声说,“不像别人眼里的我。”
“因为我不是在画你给别人看的样子。”她走回来,站在他身边,低头看着那张纸,“我是画我眼里的你。”
那一瞬间,周墨忽然明白了什么。
不是所有的喜欢都要用说的。
也不是所有的靠近都要问出口。
她画他,是因为她愿意留下一种“她看到的他”。
他看她,是因为他愿意一直“被她看到”。
他没说“我也是”。
他只是伸手,把那张画小心叠回去,装进自己随身携带的速写本夹层。
他知道,那一页,不会被画任何别的东西了。
从现在开始,那页纸上,只属于她画下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