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的午后,阳光过分清透。
米悦从图书楼拐出那道角时,没来得及收住脚步,就看见了——
那个她以为还会躲一阵子的人。
他站在光里。
周墨。
黑t恤黑裤,黑发微卷,头发微湿,肩上背着电脑包,正和黄刚说话。
他像是刚结束一场旅程,眼底还藏着一点没散尽的远方。
她脚步一顿,眼睛没来得及移开。
周墨也看到了她。
风吹起他额前碎发,他抬手挡了一下阳光。
然后笑了。
“学姐,好久不见。”
声音不大,却像被风托着,穿过人潮直直撞进她耳里。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嗯”了一声,错身而过。
走过去三步,她听到他对黄刚小声说:“她好像在躲我。”
黄刚没回答。
但她听见了。
她心脏突然一顿,下一秒——
“哎哟”
她失声叫了一下。
她的鞋跟踩在台阶边缘。
脚崴了。
她猛然咬住下唇。
痛得她弯下腰来。
“米悦!”
周墨见状喊了一声。
她没回应。
可身体已经本能失控地颤了一下。
周墨几步冲上来:“你怎么啦?”
她抬眼。
手捂着踝关节。
他正蹲下,手指轻轻撑住她脚踝上方,触碰不到伤处,却稳稳托住她。
“我……我没事。”
她声音轻到像被风吹走。
“你脚都快要肿起来了。”他皱眉。
她下意识要抽回脚,他却轻轻按住。
“别逞强。”他说。
”你坐下,别乱动。“
——
黄刚也走过来看,只听到周墨喊,“黄刚,帮我看着她,我去拿冰。”
“你去哪?”
“校医院。”
“你跑过去啊?”
“嗯。”
他将电脑包随地一放。
一道黑影,跃下石阶,在林荫大道上狂奔。
风一般。
米悦坐在石凳上,被黄刚扶着,额上全是冷汗。
她盯着他跑远的背影,心跳乱得像打翻了调色盘。
“……你不觉得他疯了吗?”她低声说。
黄刚笑笑:“不觉得。他本来就是为你疯来的。”
——
不到几分钟,就见到周墨推着一辆轮椅和带着冰袋出现在面前。
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校……校医没空过来,我……取了冰块。轮椅是我……抢的。”他说。
上气不接下气。
她想说“我可以走”,可脚刚动一下,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蹲下,将冰块包好,轻轻敷在她脚踝上。
那瞬间,她猛地吸了口气。
他立刻抬头:“疼?”
她没出声,只是咬唇。
风吹过,他动作极轻。
像在照顾什么易碎的玻璃器皿。
敷完冰后,他没征求意见,就把她扶上轮椅。
她想自己来,终究没力气反抗。
“走吧。”
“去哪?”
“校医院。”
“……”
——
两人的身影被阳光拉长。
叠在一起。
她坐着,他推着。
轮椅吱呀作响,像某种静静的仪式。
“你可以不用这么……照顾我。”
她语气硬得像在拉开距离。
“那我就当,是我自己想照顾。”
她没再说话。
拐到操场边时,风吹乱她的头发。
法国梧桐飘絮落在了她头上。
他停下,把粘在她的发丝上飞絮轻轻拿掉。
指尖拂过她耳侧,她身体轻轻一颤。
“你头上粘了飘絮,我帮你拿掉。”
他低声说。
她看着操场尽头那片黄昏,没说话。
——
校医院里人不多。
他推着轮椅,看着医生为米悦进行处理。
还在自动售货机上给米悦买了瓶矿泉水。
校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老师,手法干脆利落。
她一边处理,一边笑着打趣:“这是你男朋友?”
米悦手一抖,手上的矿泉水瓶差点掉了。
“不是。”
“不是?他刚刚为你来我们医务室——别说冰块,连轮椅说也不说就直接推走。”
米悦脸颊一下烧红。
她低头不语,眼神慌乱。
门口的周墨坐在长椅上,正低头擦手机镜面,像什么也没听见。
可他嘴角……笑了一下。
——
她看着自己被包扎的脚踝,忽然问:“你为什么那天走了?”
他一愣,像没料到她会问这个。
半晌才开口:“我叔叔打电话,说老家房子要拆迁,我住的阁楼东西都还在,需要我回去处理。”
“你叔叔?”她下意识重复。
“不是爸妈?”
他点点头,低声道:“我爸妈……小时候出车祸走的。我是我叔叔带大的。”
那一刻,整个医务室都安静下来。
她没说话。
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然后垂下眼,声音极轻:
“……所以你才这么会懂孤独。”
——
医生开完单子,说扭伤不算厉害,吩咐米悦别乱动,两三天就没事了。
医生建议这两天如果需要上课的话,可以从医院拿一把拐杖用。
“我就是她的拐杖。”周墨说。
米悦的脸又红了一下。
——
出了医院门口,米悦知道周墨刚回到学校,就说:“我自己可以回去。”
周墨没停下来。
“别硬撑。你自己弄到什么时候呢?”
“我送你回宿舍。”
语气温和,像一碗刚端上来的糖水。
她没说话。
她坐在轮椅上,他推着。
风吹过树影,落在她膝头上。
她忽然问:“你怎么知道医务室在哪儿的?”
“军训时来过。”
她轻轻“哦”了一声。
像没听出他这话里藏着的“未雨绸缪”。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得整整齐的信封。
“这是老师让我给你的邀请函。”
“说你的速写剧反响很好,让你下周来视觉课讲创作。”
他接过,低头看了看:“你替我答应了?”
“没有。”
“那你希望我来吗?”
她顿了一下。
轻声道:
“你自己决定。”
——
到了宿舍楼,他执意送她上宿舍。
她摇头:
“我打电话给唐思雨就可以了。”
“你已经送得够远了。”
他说,“那你……能说一句别那么冷的话吗?”
她回头看他一眼。
阳光落在她睫毛上,像羽毛轻扫。
她声音淡淡:
“你回来……挺好。”
他笑了,“今晚,我肯定睡不着了。”
她没再说话,只是低头——
风又吹起了她的发。
她没躲。
他也没走。
这一刻,她的沉默,就是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