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美术学院三楼,会议室灯光过亮,窗没关好,风吹动白纸细响。
桌上整齐摆放着《共情艺术展》展览材料与最新舆论汇总。正前方的投影屏上,赫然是那条已经被疯狂转发的帖文:
#黑刻女主实锤?#
#画的是爱,还是情绪收割?#
陈副导,一位平日里风评平和的学院学生管理中心副导,站在讲台前。
他没有惯用的轻松语气,而是压着情绪开场。
“大家知道,今天这个会并不轻松。”
“昨晚开始,网络上对我们共情展部分作品的质疑在快速发酵。现在问题不止是展览内容,而是学生社团、学校声誉、以及我们对‘艺术边界’的共识。”
“我们必须作出回应。”
他顿了顿,扫视全场,“在投票之前,有没有同学愿意发言?”
一瞬的沉默。
然后,一只手举起来。
是展览组策划核心成员——周致远,三年级。
他戴着黑框眼镜,讲话一向简洁清晰。这次,他的语气格外谨慎。
“我先说两句。”他起身,“不是反对,也不是攻击。只是表达一个策展者的疑问。”
“我们所有人都知道,这次黑刻作品《她在光里》情绪浓度极高,表现力很强。但我们现在面对的,是它是否过度引导了观众,把‘个人情感’作为展览主轴,而弱化了‘主题共性’。”
他环视四周,“观众不只是来看你们相爱,他们是来看‘艺术的表达能力’。我们能不能明确一点——我们要展的是作品的感染力,不是你们的故事感。”
“我理解你们爱得真。但我们也要明白,情绪真,并不代表传播方式一定没问题。”
没有攻击,却处处是压迫。
场间的安静,更像是某种沉默的默认。
这时,后排一个声音弱弱响起:“我……能说一句吗?”
是一个女生,没人记得她名字。
她是那天坐在《侧光里的她》展板前哭得很厉害的女孩。
她站起来,声音小,却足够让人听清。
“我……那天看展,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受情绪崩坏。”
“我知道你们在谈是不是‘利用情绪’,但我想说,有时候……我们就是想有人告诉我们,我们能哭一下是正常的。”
她低头,脸有点红,却还是补了一句:
“如果你们撤了那幅画……我会很难过。”
会场安静了一秒。
这一秒,像是掀开了会议室空气里一直没敢开口的另一层。
此刻,米悦站了起来。
她没有看屏幕。
也没有看那些已经投票、或准备投票的人。
她只是朝前走了一步,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扎破了所有包得体面的边界。
——
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站起来。
毕竟风暴中心的人。
可她站起来时,没有预告。
她站起来的时候,手里没有草稿本,也没有任何准备的姿态。
只有那件灰色风衣,和她一直藏着的倔强。
“抱歉,我想说两句。”她声音不高,却让房间瞬间安静。
陈副导皱眉,“米悦,你确定现在要发言?我们已经开始投票流程。”
“我确定。”她点头,然后转身,正视整间屋子。
“我知道,很多人说我是黑刻的女主。”
“但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们——我不是。”
她扫了一眼屏幕上那张“对比图”,然后盯着那些写好名字却还没递交投票的纸。
“我不是他画里的完美女孩,不是情绪武器,不是故事的营销点。”
“我就是我。”
“一个愿意被看见的自己。”
没有语气爆发。
没有刻意哽咽。
但她的每一个字,都像用指节在桌面上敲出来的。
“你们说这是情绪利用?那我请你们想一想——情绪什么时候需要被包装?我们画,不是为了让你们同情我们,是为了不在不被理解的夜里疯掉。”
“黑刻不是在告诉你他爱谁,而是在说,他不想只靠活着,去忘记一个人。”
她声音低了些,却更像在自语。
“我知道我被误解。”
“我知道很多人觉得我是在蹭、在装、在炒。”
“可我想问一句:你们知道那种——被画出来,却连名字都不敢认领的感觉吗?”
“你以为你是幸运的,可你每天都在问自己:‘我是不是,只是因为像画里的人,才被喜欢?’”
“我画自己,是为了从那个‘像’里逃出来。”
“我写这篇文章,不是为了洗白,而是为了自救。”
“我们不是互相利用的形象,而是互为表达的存在。”
“我们不需要谁来定义我们。”
她鞠了一躬。
没有解释太多,也没有辩解。
她不是在乞求认可。
她只是在,认领自己。
——
凌晨一点零七分。
南大女生宿舍灯几乎熄了,还亮着一盏窗灯——是她宿舍的。
米悦坐在桌前,面前是空的草稿本和亮着的微博编辑框。
外面风有点大,窗纸哗啦啦响。
楼下有只流浪猫蹲在单车架上,尾巴蜷成一圈。
她手里的笔停了很久,屏幕光打在脸上,把她的睫毛映得很长很静。
然后,她写下第一行字。
“我不是黑刻的女主。”
她停顿了一下,又写下第二句。
“我是‘愿意被看见的自己’。”
那一刻,她没有斟酌词句,也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公众人物。
她只是一个女孩,一个终于鼓起勇气,不想再让别人定义自己故事的普通人。
她继续写:
“很多人说我们是在表演,是在利用情绪去赚掌声。你们说‘这不是艺术’,‘这只是炒作’。”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不是在装情绪,我们是在用情绪活下去。”
她没落泪。
她只是——把该说的话,都说了。
她提到了第一次读到“她在光里”那一话时,自己彻夜失眠的心跳。
提到了第一次发现那个“背影像她”的画稿,自己差点丢下画笔的崩溃。
提到了,她如何从那个“在一切作品背后”的人,走到前台,说一句:“我也想被看见。”
她写:
“我知道,有人喜欢我,有人讨厌我。”
“有人说我是幸运的,有人说我只是走了捷径。”
“但请你们相信一件事——我们不是互相利用的形象,而是互为表达的存在。”
“我不是光,也不是主角。”
“我是一个,会在凌晨三点画一只小狐狸的人。我是一个,在看见有人为我画眼睛的时候,会哭出来的人。”
最后一行,她删了两次,才写下去。
“我们不需要谁来定义我们。”
发送。
指尖一点,“发布成功”。
她关掉屏幕,靠着椅背缓缓闭上眼睛。
她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她只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她说完了,轻了。
——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
#“我不是黑刻女主”#
微博热搜第六。
#“她说出了很多人的感受”#
热搜第八。
评论区一夜刷爆:
“终于有一个女孩,不躲了。”
“这一段,是我今年看过最勇敢的文字。”
“她不是在澄清,她是在自救。”
“你们嘲她情绪脆弱,是因为你们没被画进谁的心里过。”
“这一夜,我不是在看一场恋爱,我是在看一个人怎么站起来。”
她不需要回应。
因为评论已经代她说出了——
“谢谢你,为爱说出了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