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米悦只是绕道走了创意园。
本来只是为了避开主教学楼前那一波“八卦论坛狂潮组”,她不想再听“黑刻女主”的讨论,不想再面对谁又把她和某幅画做了对比。
于是,她走进创意园三楼的小径。那里比起主楼静了许多,空气中多了点混着木头和油墨的味道。她喜欢。
这里本来是学生创新创业空间,常年被各类项目和活动占据,大多是软创设计、数字交互、AI实验室。静,也杂。
谁都无法预料,这样的地方,会不会在某天孵出一个独角兽公司。
有谁可抹去诞生在咖啡机边,电脑键盘或白板上的梦想?
但她没想到,会在转角的尽头,看到那扇门。
那扇门没有招牌,只贴着一张打印纸牌:
【 情绪建模空间|青鸢工作室】
纸张边角微卷,像是贴得久了。
而屋里,静得可以听见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她忽然屏住了呼吸。
明明只是错走上来,却像是……命运推了她一把。
她往前一步,靠近那扇门,门没锁,虚掩着。
光从门缝里泄出来,像是某幅未完的画投在地上。
她低头看那道光,然后——轻轻推开一条指宽的缝。
她看见了他。
——
周墨站在光中,背对着门,笔下是亮起的大屏数位板。
他穿着白t和军绿色休闲裤。右手执笔,动作极稳。
画面上是一个女孩的背影。她坐在湖边,左肩微缩,头发被风吹起一绺。
那一笔落下时,他的指节收了一下,像是用尽了什么情绪压住了那条线。
而米悦,站在门外,像是忽然被那条线拽住了心。
她认得那笔法。认得那线条惯性。认得那种把“想说的话藏进动作里”的表达方式。
她轻声说了一句,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终于找到了答案:
“是他。一定是他。”
——
他没有发现她。她站了二十秒,没有出声。
然后她轻轻退后,转身离开。
步子快了点,肩膀有点绷,但脸色平静。
她不是在逃。
她是在接受一个真相。
——
晚上十点,宿舍灯刚熄,高希希拉开了上铺的窗帘,小声道:
“你们说,黑刻到底是不是我们学校的人?”
没人接话。过了三秒,唐思雨在床下翻了个身,嘴里咬着薯片含糊地说:
“我觉得……可能就是周墨。”
米悦本来正在卸妆,手微顿,棉片没再往脸上擦。
唐思雨像是没注意到,自顾自分析:“你们不觉得吗?今天我不小心刷到他手写的草图图标,那线条斜收尾……太像了。”
高希希一边刷题一边冷笑了一下:“你就因为一个收尾线条就推断他是黑刻?”
“那可不止。”唐思雨撑起手机,在小夜灯下给她们看,“你们看这张——这是黑刻漫画第78话里女主坐图书馆角落那一帧,我对比过米悦社团拍的宣传照,是不是一样的角度?”
手机屏一亮,画面对比的确惊人。
陈若琳从耳机里拉下一边,淡淡道:“像。”
米悦轻轻“啪”一声合上了卸妆棉盒:“随便像,像的人多了。”
“可你不否认。”高希希眼角扫她。
米悦站起身,走到阳台拿毛巾,语调淡得像冰化成水:
“如果我说我知道他不是,你们就不会讨论了吗?”
“可你从来没说他不是。”唐思雨撑着胳膊探头,“你以前听我们说他像,还会笑,现在你都不说话了。”
陈若琳忽然开口:“你是怕他说出来以后,别人看你的眼神就变了。”
全屋瞬间安静。
米悦站在阳台,背影挺得直,但没有动。
半分钟后,她回头,脸色如常:“我是怕他说出来以后,画不下去了。”
唐思雨:“啊?”
米悦慢慢坐回床边,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尖。
她轻声说:
“有时候一个人画你,是因为他不能说你。
如果你逼他说了,那幅画,可能就再也不画了。”
高希希眼神微凝,没再插话。
陈若琳却忽然支起身子,撑着下巴笑了一下:“我倒是觉得,这太有素材感了。”
“什么?”
“我最近构了个小说女主。一个学姐,被画进全网最火漫画里,却没人知道她是谁——然后她开始怀疑身边的某个学弟。”
“你……要写这个?”
“你们觉得——应该写成hE还是bE?”陈若琳挑眉。
没人接话。
但米悦的手,悄悄捏紧了床单。
那晚,她没说一句“不是他”。
可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经开始,护着他了。
——
凌晨一点,米悦还没睡。
她把被窝叠得整整齐齐,靠在床头,手指滑着手机界面,像是在找什么,又像是在逃避什么。
然后,她刷到了一条匿名推送:
【你觉得周墨,是黑刻吗?】
她盯着那一行字看了十秒。
没有选“是”,也没有选“不是”。
只是把它截图,存进手机的相册,又拖进一个新建的备忘录文件夹。
她给文件夹起了个名字,敲下那四个字时,手指有些抖:
“他是不是”
她没点发送,也没打开任何社交平台。
她只是静静地翻开抽屉,从最底下拿出那本速写本——她最早用来练线条、记构图的小册子。
她在第一页写下一行字:
【起笔角度:偏左8°,光影收线带延时反转,常出现在情绪回落场。】
第二页写的是:
【他喜欢画眼神躲闪时的肩膀动作,那是他不懂“表情”时的代替解法。】
第三页,是一张速写,画的是一个男孩坐在楼梯上,背对光源,肩膀宽窄,手里拿着一支断笔。
她写了一句:
“我越来越像他笔下的人物。”
她关上本子,塞进包里。
但第二天早上,她去图书馆找资料时,忘了拿走那本。
它就那么安静地,躺在二楼角落座位的桌上,封面朝下,像一封写到一半的情书。
——
十点十五分,周墨来图书馆还资料。
他没想看那张桌子,但路过时,瞥见了那本封皮熟悉的小册子。
他拿起来,翻开第一页。
起笔角度,光影线,心理取景点——
每一项都精确得像是技术评估报告,却藏着某种情绪滤镜的柔光。
然后他看见第三页那句:
“我越来越像他笔下的人物。”
他怔了一秒,低头轻笑。
那笑不是轻松,而是一种被“看到之后的失重”。
他合上速写本,把它夹进了自己的画册最前页。
不是藏。
是收起。
她在找他了。
而他,终于有了回应她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