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鸣塔的最后一声轰鸣还在耳膜上震颤，周觉便感觉后颈那股抽离感突然加剧。
像是有人攥着他的脊椎骨往虚空中拽，鼻腔里的温热液体不再是血，而是某种黏腻的意识流，顺着喉管倒流进大脑。
他踉跄着去抓最近的队友——苏晴的手腕，指尖却穿透了她的胳膊，像戳进一团正在融化的雾。
\"等等——\"他喊，但声音没有震波，只在意识里嗡嗡作响。
视野先碎了。
晶体碎片的慢镜头突然加速，在他眼前炸成千万点光斑，接着所有颜色被抽干，只剩一片混沌的灰。
听觉紧随其后：苏晴导师的否定、沈舟妻子的尖叫、林浅同事的指责，包括千面张临终的叮嘱，全部被揉成一团乱麻，绞进意识深处。
最后是触觉——地面的触感消失了，膝盖不再抵着碎石，连呼吸时胸腔的起伏都成了模糊的记忆。
周觉眨了下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温度，甚至没有\"站\"这个动作的实体支撑。
他能清晰感知到的，只有思维的流动：像浸在温水里的丝线，每一根都牵着队友的意识体——林浅的思维波动是慌乱的折线，沈舟的是机械齿轮卡住的钝响，白芷的像被风吹散的星图，苏晴的......正在撕裂。
\"系统任务。\"
机械音突然在意识中炸响，震得周觉的思维丝线剧烈颤动。
\"存活超过三十分钟。\"
话音未落，苏晴的意识体最先出现裂痕。
周觉\"看\"见她的思维光团开始扭曲，原本柔和的暖黄褪成灰白，表面浮起无数细小的刺——那是她记忆里导师的声音：\"你的论文永远通不过\"、\"数据漏洞比参考文献还多\"、\"你根本不适合做学术\"。
刺尖扎进光团内部，每一下都扯出一缕黑雾，那是苏晴对自我价值的怀疑。
\"小觉......\"林浅的思维波动突然缠上来，带着考古现场的土腥气，\"我好像......摸不到洛阳铲了。\"她的光团正在缩小，边缘蜷缩成考古坑里常有的碎陶片形状，\"刚才在共鸣塔，我明明攥着它......\"
周觉心头一紧。
老魔术师教过，魔术表演最危险的时刻，是观众开始怀疑\"真实\"的边界。
现在他们连\"真实\"的载体都没了——没有肉体，没有感官，意识体的存在全凭对\"自我\"的坚信。
\"沈舟！\"他转向机械工程师的思维光团，后者的光团表面正渗出淡蓝色雾气，那是他过滤器零件里溢出的意识碎片，\"你的妻子在等你修好那台老座钟，记得吗？
去年结婚纪念日你拆了又装，她骂你'机械脑子'，但眼睛在笑。\"
沈舟的光团突然震颤。
雾气凝结成一个极小的齿轮，开始缓慢转动——那是他记忆里座钟的核心零件。
\"苏晴。\"周觉游向正在崩溃的暖黄光点，\"你上周在实验室改论文，我给你变过硬币穿桌的魔术。
你说'这比我的数据模型还精密'，然后......\"他故意顿了顿，\"然后你偷拿了我藏在笔记本里的草莓软糖。\"
苏晴的光团猛地一颤。
黑雾里浮出一颗半透明的软糖，糖纸是她最爱的淡粉色。
\"魔术里有个'心理锚定法'。\"周觉的思维扩散成一片温柔的涟漪，覆盖住所有人的意识体，\"老魔术师说，当观众的注意力被一千个假象拉扯时，你要给他们留一根线——能攥住的、具体的、只属于自己的线。\"他想起废墟中那枚幽蓝的镜面硬币，思维深处泛起一道银光，\"现在，我们需要给自己造这样一根线。\"
最先回应的是许燃。
前心理医生的思维光团原本像平静的深潭，此刻泛起细碎的涟漪，凝结成一张皮质沙发的轮廓——那是他以前诊室里的患者座椅，\"锚点需要情感重量。\"他的声音带着理性的沉稳，\"越私人，越牢固。\"
秦牧的光团开始闪烁数字代码，最后定格成《无限回路》游戏里的初始界面，\"数据锚点，误差率低于0.3%。\"他的思维波动里带着游戏玩家特有的兴奋，\"这可比打boSS刺激多了。\"
白芷的预知能力在意识海里具象成一团流动的星轨，她的光团突然亮起一点金芒，\"我......看见锚点了。\"那是一片开着野菊的山坡，和她童年记忆里的外婆家重叠，\"很旧，但很稳。\"
周觉的思维锚点在意识海中成型：一枚镜面硬币，边缘带着细微的裂纹，正以恒定的速度旋转。
金属表面映出所有人的意识光团，像一场永不谢幕的魔术表演。
\"你们只是程序里的错误代码。\"
低沉的声音从意识海深处涌来，像生锈的齿轮碾过思维。
周觉的镜面硬币突然震颤，映出的光团扭曲成扭曲的数据流。
一个黑影浮现，由无数碎片拼凑而成——有失败者的哭嚎，有被吞噬的意识残响，还有洛桑消失前的数据流。
\"诺克。\"许燃的皮质沙发突然出现蛛网裂纹，\"意识吞噬者，由失败者碎片融合......\"
\"我可以赋予你们无限的知识。\"诺克的声音裹着甜腻的诱惑，每一个字都像粘在思维上的胶，\"只要放弃个体意志，融入我的意识海......\"
苏晴的软糖锚点开始融化，沈舟的齿轮卡壳，白芷的野菊山坡被数据流覆盖。
周觉盯着诺克的碎片身体——那里面有洛桑的金丝眼镜，有记忆剧场里被收割的二十三条命，还有......千面张倒在病床上的脸。
\"魔术的最高境界，是让对手相信你想让他看见的。\"周觉默念着老魔术师的话，思维深处分出一缕暗线，模拟出自己的意识光团正在崩溃：镜面硬币出现蛛网裂纹，旋转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啪\"地碎成光点。
诺克的碎片身体突然加速，朝着那团虚假的崩溃光团涌去。
周觉抓住机会，思维锚点的旋转速度提升三倍，镜面映出的真实光团开始互相缠绕——许燃的沙发托起沈舟的齿轮，秦牧的游戏界面包裹住苏晴的软糖，白芷的野菊山坡在最外层织成保护网。
\"这不是结束......\"诺克的声音逐渐远去，他的碎片身体被虚假光团拖向意识海深处，\"这是你的开始。\"
周觉的镜面硬币重新凝结成完整形态。
他\"看\"向意识海深处，那里有新的波动正在汇聚——像是无数意识体在黑暗中苏醒，思维的涟漪正以某种规律震荡，像在敲击一面看不见的镜子。
\"三十分钟......还剩十七分。\"许燃的声音带着紧绷的冷静。
周觉转动手中的镜面硬币。
金属表面映出的，除了队友的光团，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倒影——像是某个陌生人的轮廓，站在意识海的边缘，正凝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