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劝陈夫人用一些晚饭,她摆摆手:“气都气饱了,不吃了。”
入夜,陈公峤回到家中,还未走到垂花门,便见有人鬼鬼祟祟在门附近探头探脑。
他去怡红院没见到睐娘,心里正堵得慌。几日前他答应要救她出火坑,在他动手之前,人竟然被老鸨藏起来,他又问不出什么来,实在气闷。他若有钱,家中还有几年前的光景,也能挪个一千两银钱赎她出来。
胸中一口恶气随着一声吼发泄出来:“谁?滚出来!”
门房被吓得一个腿软,差点跌倒在地。当家主母在主院发脾气,老爷今日也与平日不同,火气很大。他是陈家老仆,怕夫人发火到老爷头上,老爷回头再收拾他,心里后悔不该把帕子给夫人。
陈公峤见陈老门房从暗处出来,就知道他有事。这门房在陈家多年,人木讷老实,做事不够机灵,故而门房另有一人负责日常接人待物。今日那位门房告假回家安排家事,后日要随老爷上京,故而今天只有他一人。陈云峤停下脚步,见他缩头缩脑欲言又止,又喝道:“发生何事?快说!”
陈老门房啰嗦地将事情讲了。听到夫人醋劲大发,陈公峤的头突一抽一抽的痛,太阳穴青筋轻微鼓起。问清楚小丫头说的地址,他脚尖一转,就往屋外跑去。
陈夫人听说陈公峤回来了,人如战斗的公鸡,打算将他的脸抓出几个血印来,才解胸中闷气。她在屋中踱步,想好措词。不一会,又有丫头来报,老爷又跑出院子了。
“给我拦住他!”她气急败坏地喊。几个仆妇忙跑出主院,哪里还能找到老爷的人影。
陈夫人知道人又走了,气得摔碎了一个宋代蜜色茶盏——陈公峤喜欢古董,知道定然心疼。她稍感气顺了一点点。陈公峤知道夫人脾气,他若不回去,她定然不肯罢休,砸了他心爱的瓷器也未可知。可他也顾不得了,睐娘处于险境,此刻不知如何被老鸨逼迫,依她的性子,说不定做出自毁容颜,甚至自杀都有可能。
陈公峤踢开县尉的门。县尉正醉醺醺地搂着小妾呼呼大睡,门被踹开,被吓醒了,还以为来了江洋大盗或是要被抄家流放。待听清陈公峤所请,嗤笑陈公峤太认真,一个妓子的清白犯得着这样火急火燎地半夜赶去抢人吗?何况那女人又不是什么处子之身,不过是个被人休弃的妇人罢了。只不过陈公峤平日与他有交情不说,几日后就要上京做京官,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办事,为自己留条路肯定错不了。
至于得罪怡红院背后的言家二少爷也无所谓。言家世代簪缨,大儿子会读书,苦读中进士,可惜体弱早早病死;二儿子是妾所生,不喜读书,经营铺子,私下弄了个怡红院。言家老爷原本不愿经营这乌糟生意,小妾哭闹,说怡红院来钱多。这几年旱灾、蝗灾,田里没收成,便睁只眼闭只眼留了下来。最近他们家动作不少,送儿媳去京侍候贵人这等腌臜事都做出来。言家做事隐秘,但也逃不过县尉的眼睛。
一个嫁了人还生了孩子的女人,就算当年如何风华绝代,怕也难引起贵人们的兴趣。至于多铎爱上美貌寡妇刘三秀,他觉得不过是传言并不可信,作为掳来的玩物可能性更大一些。这些人痴心妄想,还想再送个美貌寡妇去争宠,怕是痴人说梦。
总之,他要抱紧陈公峤的大腿,言家二公子得罪就得罪了吧。
小妾睡梦中被惊醒,拽着他胳膊撒娇不让走。陈公峤在窗外等得焦躁,恨不得马上去找睐娘,可也知道自己去没用。
“李县尉,好了没?”他按捺不住地问了一句。
县尉匆匆穿衣,安抚小妾几句,出得门来道:“来了来了!”他心里不急,但表面上还做出急迫的样子。半夜三更,又要去叫轿夫起来——县尉家没马。
睐娘翘首以盼的陈大人还在县尉家等轿夫,胡大商人却在别处喝了酒,摇摇晃晃来小院享受他的春风一度。他从小没读什么书,十一二岁便走西口,出了陕西行商,与满人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这江南之地富庶繁华,鞑子下江南抢掠,抢来的东西总要换成银子。他此次下江南收了不少好东西,运回京城,必然大发。
当老鸨问他要不要给玉京姑娘(睐娘花名)用药时,他摆了摆头。那么弱柳扶风的细腰,葱管似的手指,妩媚迷人的大眼睛,吃了药成了个纵欲的母狗,何必?还让他花五百两一夜!在怡红院睡一个女人只要五两!
他爱她的书卷气,爱她聪慧狡黠的眼神;更喜欢爱而不得的心痒痒的感觉。他在她身上砸了多少钱!她依然不为所动,对那些珠宝和银子并不像其他妓子那样一见就露出讨好的神情来。不管多少钱堆在她面前,她只是谈笑称谢,不卑不亢,仿佛她见过更多的钱和更好的珍宝,这些只是小玩意,收下并不值得狂喜激动。
没错,睐娘出身南宫世家,家中古玩珍宝是来怡红院的男人见都没见过的。她越是对珠宝钱财淡然,那些男人越发如发了狂般争着往她身上送银子。
这样的女人今晚就要在他身下婉转娇啼,怡红院多少男人眼热而做不到的事情!他陈云峤算什么东西,还不是让他捷足先登了?他打着酒嗝,跌跌撞撞,一名小厮扶着他,他嘴里嘟嘟囔囔:“我没醉,今晚我要和玉京姑娘春宵一度,值千金。我高兴······”
“我要沐浴更衣,莫要亵渎了佳人······”他还唱了起来,刀七见人来,忙打开门让胡公子进去,眼里闪着羡慕的光。青萍身上的滋味实在不错,可惜他这样的人只能睡个丫头,他要有钱,也要睡头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