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如潮水翻涌,去年深秋的兵祸仿佛又在眼前 —— 硝烟弥漫的街道上,南宫府的飞檐在火舌中扭曲坍塌,小姐攥着她的手腕拼命奔逃,绣鞋沾满泥浆,眼前飞舞着凌乱发丝。
“奴婢也有隐情要禀,去年因兵祸,南宫府被毁,小姐被迫逃到姑母家避难。潘仁与姑母有奸情,在姑母家见我家小姐美貌,便撺掇姑母百般勾引,被我家小姐识破。小姐为避开此贼便回了姑苏。为护姑母名声,小姐未曾将此事禀明父母。奈何他们贼心不死,他竟让姑母上门提亲谎称姓王,姑奶奶帮着他骗婚。小姐想着‘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母在婚姻大事上应该不会误她,嫁入潘家才知被骗。小姐虽然看不上潘仁四处拈花惹草还好赌,如此品行不端,偶尔劝谏一回,便被潘贼用鞭子抽得体无完肤。她上孝公婆,友爱小姑,侍奉夫君,每日刺绣供给家用。小姐被打伤后,无法拿针刺绣,他们不给请大夫,每日只给一碗粥。小姐无奈,又听他们要将我卖入青楼,便让我偷跑回去姑苏求救。他们卖我不成,便要卖小姐到青楼。小姐无力反抗,便用一根白绫上吊,以保清白。幸好,我担心小姐,折返回来将小姐救下,但小姐也就剩下一口气了。潘家还不肯放过小姐,将小姐和我一同卖入怡红院。”
青萍泪水再次涌了出来,浑身颤抖,跪着哭嚎叫:“求青天大老爷为我家小姐做主!”。
潘母拍着大腿假哭嚎啕道:“青天大老爷明鉴啊!这小蹄子胡说八道。我对儿媳十分好,平日严厉些也是为了教她些规矩。”
她臃肿的身躯在粗布裙下颤动,发髻歪斜露出灰白发根,眼角的皱纹里沾着伪装委屈。而潘仁斜睨着青萍,嘴角勾起一抹阴笑,腰间廉价玉佩随着晃动轻轻撞击出清脆声响。
“平日潘母和潘仁对媳妇如何?”县令问在堂的几个村民。潘仁母子对他们挤眉弄眼,无非是乡里乡亲,帮忙遮掩一二。
县令看不下去,一拍惊堂木,“威武——”衙役们整齐敲击红漆长棍,在场众人吓得不敢乱动。
“如实说来,若敢做假,杖打十棍!”
“青萍说的是实情!潘家对媳妇非打即骂,平日只让她们干活不让吃饱,比地主压榨长工还狠。”村民甲回道
县令听着睐娘的经历,不由得啧啧称奇,他也是世家贵族出身,对姑苏南宫家的小姐起了同情之心,南宫斐曾考入前三甲,他也曾听闻,他咬牙切齿,世上竟有如此狠毒的一家人,世家贵女竟然让他们如此随意糟践。后面的机缘巧合,他虽有些不信,但世上的事也并非全然没有离奇之处。
“冤枉啊!青天大老爷,我们冤枉啊!”家县老爷似乎同期起青萍来,潘家母子几乎同时喊冤。
“传怡红院老板!”县令道。
“老爷,我们卖她,是为了救她!”潘仁忙大声喊道。他知道怡红院老鸨一来,将妻子卖入青楼他是跑不了了。
“讲来!是何缘故!”县令见他胸有成竹得意洋洋的样子,心中一阵烦躁,但又不好发作,只好耐着性子听他狡辩。
“老爷或许不知,南宫家牵连反清复明的反贼,此等人家之女,我潘家断不敢留。若是休了她,她便要回去受那流放之苦。本就半条命,去流放,九死一生。你看我将她卖入青楼,现在做了头牌,日子不是有滋有味?有幸被哪个老爷看中,迎回家去做个妾室,岂不比去流放强百倍?”潘仁摇头晃脑地说得唾沫横飞,越说越得意。
青萍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唾沫横飞,被卖入青楼,倒要谢他们老潘家大仁大义了。真是被气得仰倒!青萍对着这个披着人皮的禽兽,双目发红,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县令微微点头,沉吟不语,似乎有所意动。
牵连反清复明反贼,哼,县令必然不敢把屁股坐到南宫家那边去!潘家母子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巧舌如簧,颠倒是非黑白!青萍觉得眼前发黑,这潘家知法犯法,竟然成了好心!
“县尊大人,潘家知法犯法,求大人秉公办理,给我家小姐一个公道!”青萍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指节因攥紧衣角而泛白。青萍突然重重叩首,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血珠顺着鼻梁滑落,在地上晕开暗红的花。
她不停地在地上磕头,额头出血越来越多也没停下。看着十分可怜,仿佛县令不判潘家的罪,她就要磕死在大堂之上。
堂前高悬的 “明镜高悬” 匾额被透过窗户的阳光映得忽明忽暗,两侧衙役手中水火棍在青砖上“咚咚”的声响,惊得她肩膀微微颤抖。
见县令犹豫,县尉上前一步,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县令眼神闪烁,沉吟不语,他拿起惊堂木,“啪”一声响,公堂上一片寂静,不知他会如何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