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听说睐娘掉落悬崖,瞬间泪目,他的徒弟呀,又聪明又漂亮,还乖巧懂事,就这样没了,多好的徒弟,会为他做饭,会整理药材,会帮师傅做好一切杂活的徒弟。
救醒了南宫夫人,他立刻马不停蹄地随着南宫斐去悬崖边查看。他常年采草药,爬山越岭,他不顾众人反对,决意要下悬崖查看。
若是睐娘能在悬崖下等两天,她就能获救了。
可是睐娘不能等,她怕死,她怕死在这悬崖底下,爹娘却焦急四处寻找她,一辈子也找不到。她要自救,哪怕是冒险一试。
睐娘在冰冷的黑暗的潭水里,往下潜,再往下潜去。耳膜压得生疼,肺部氧气越来越少,她不想再回到潭边一个人孤零零地绝望,她咬牙坚持,小心感受水流的方向,顺着寒冷的冰水往前游。
水太冷了,她觉得马上要冻僵了,她皱眉死死地咬着后槽牙,机械地在黑暗中摆动四肢,顺流而游。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半盏茶时间,也许半个时辰,睐娘感受到水温的细微变化,有寒流和暖流交汇。
她猜或许到了太湖底下了,水潭的水是山间压榨出的水特别寒凉,太湖被太阳照射过,水温要高些。她大喜,尽管精疲力尽,她精神一振,她不想死,她想爹娘,“爹爹、姆妈,我不会死在这里,等我回家!”她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好似一朵太阳花。
夜晚,冷清的月亮从金牛山上照了过来,把太湖的水照得一派银白。
睐娘竭尽全力拼命蹬水,往上升去。可是湖面好像很远,她的脚突然绷紧,不能动弹,她知道是脚抽筋了。
真是该死,寒冷的沁骨的潭水让她的脚开始抽筋。她拼尽全力,双脚蹬水和双手划动的动作越来越慢,明明眼前越来越亮。
她在下沉,她感觉到了水温又开始下降。她的心也在下沉,功亏一篑啊,光明就在眼前,她却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
睐娘,你不能死!爹娘还在等你。睐娘脑子里好似也进了水,思考的能力也在逐渐丧失。
她不愿放弃,拼命挥动双手,身体终于在慢慢往上升了一点点,但她感觉已经马上要缺氧昏迷了,只是她的执念还在让她缓慢地摆动双手。
太湖上,月亮撒下碎银似的光,微风拂来,湖水温柔地拍打堤岸,发出哗哗的水声。几艘鱼船挂起了红色灯笼,湖水轻轻拍打船身,船身轻轻摇曳,“欸乃”声一下一下。
远处的山黑黢黢的如沉默的巨人,看着水底那个垂死挣扎的小女娘,无声叹息。
一艘渔船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正指挥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撒网。
“爷爷,水里好像有东西,这网好沉。”少年大喊,声音随风飘出去很远。
“不会又是鞑子吧,听说有人救起两鞑子,一个死的一个昏的。真是晦气。”老人唠叨着,他的儿子在战场上被清兵杀了,他恨鞑子,但万一救上来的人是鞑子,见死不救,他也做不来。他最不想看到的又捞上来一个鞑子兵。
“水生,收网,看看吧。”老人帮着水生一起拉网。
网里蜷缩着一个美丽的少女。
水生拉网的手有点抖,天上的月亮如一盏白亮大灯,灯光打在甲板上,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儿,全身湿漉漉的,小小的脸蛋苍白,眉毛细长,鼻子秀气,菱唇微翘,说不出的好看。
好似太湖里的一尾美人鱼,娇弱美丽。
水生抖着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气若游丝。
“靠岸找个地方埋了吧。”白须老头摇头叹息。鞑子在江南蹂躏有姿色小娘子不计其数,不堪受侮辱常常有投湖的。他以为她是投湖的,已经淹死了。没有捞上个鞑子,老人松了口气。他才不稀罕鞑子的赏银。国仇家恨横着那呢,哪能拿那种钱。
睐娘梦到了,她得意地在爹爹面前品评香木城里最字架里的字画,姆妈笑眯眯地在一旁喝茶。
水生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小娘鱼,竟呆住了,没听见爷爷说什么。
爷爷摇橹往岸边去,心疼自家孙儿,儿子出去打战,几年未归,听说已经死在战场,家里靠爷俩打渔,穷得叮当响,眼看要到娶亲的年纪,却因没钱,没有媒人上门。
睐娘轻咳一声,吓了水生爷俩一跳。
“爷爷,她是活的!”水生高兴地跳了起来,船晃了一晃,睐娘只觉头晕眼花。她脸上毫无一丝血色,肚子鼓胀,乌发几缕四散搭在脸上,一双带茧的手将她头发抚开。睐娘一边咳嗽一边吐出一大口水,一张瓜子小脸又惨白了几分。
一阵湖风吹来,她冷得牙齿咯咯响。
不一会,少年端来一碗姜汤、水生扶起睐娘给她喂下一碗姜汤,她的脸上才恢复一点血色。她努力抬头打量自己身在何处。她在一艘渔船上,一老一少爷俩穿得补丁累补丁,正看着她。
她欲起身给两人道谢,却被少年按住,“好好歇着,我和爷爷带你家去换身衣裳。”
水生红了脸,小娘鱼一双眼睛太好看了,顾盼生辉,他不敢和她对视。
睐娘又开始觉着冷,每一根骨头缝里好似都有冷风吹过,全身如坠冰窖。水生忙又去烧姜汤,爷爷摇橹往岸上去。
船上没有干衣服,只有捕鱼工具。渔船如离舷的箭一样往岸上去。幸好一路没遇到什么人,水生背着睐娘急步往村里去。
赖娘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小破屋里,屋里没有人,身上湿衣已没了,换了一身补丁累累的旧衣,顿时羞红了脸,她记得是少年背她回来的。
低矮的屋檐是茅草铺就,太阳光从茅草上斜射进来,在床前一丈处形成一方光块。她想爬起来,出去查看这里是何处,离金牛村有多远。
可是却感觉全身无力,腰酸背痛,摸摸额头,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