睐娘喝了几天白鱼汤,咳嗽好了许多。她身无分文,为了感谢水生一家,她又重操旧业,开始刺绣卖绣品。
自从睐娘来了这个破旧的小院,一切都不一样了。水生每日和爷爷去打渔,浑身好似有使不完的劲,爷爷的风湿病经睐娘每日为爷爷艾灸调理,好了许多,紧皱的眉头松泛了不少,看着两个少年人忙里忙外,持须而笑。水生娘烧饭洗衣的活计给睐娘做,自己跑去隔壁嗑瓜子聊天,浑身舒坦。
只有睐娘内心闷闷不乐,她托水生去金牛村打听,水生去的半途听人说金牛村被屠村,吓得跑了回来。睐娘很担心爹娘和青萍,恨不得马上去金牛村看看。水生托人打听到,有一部分人逃往别处去了,她希望他们在逃脱的人中。
尽管睐娘想走,却一时不知去往何处。心中愁闷手上的活却不敢停,一根银针被她使得龙飞凤舞,羡慕死了隔壁的徐细娘,细娘在旁一惊一乍:“啧啧,你怎么绣得这么快?还绣得蛮好看。”
睐娘苦笑,从前在家她被姆妈逼着和姚娘子学绣,不过是绣着玩,她的绣品只是爹娘房里的摆件,何曾想逃难到金牛村,身无分文的一家人,却靠着她的绣活活下去,靠着教授绣技交好邻里。
幸亏有金牛村里那一段一无所有的苦难生活,向阿牛娘学会了做饭洗衣,向荷花学会了织鱼网,她一个世家小姐才能在水生家将家务活干得井井有条。
水生娘对睐娘挑不出一点错处来。烧的饭菜好吃又好看,家务活样样都会,刺绣的手艺就是县里的绣娘也要拜她为师。
水生的每天乐滋滋的,他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饭食,平时吃着有些腥味的鱼,被睐娘做得鲜香味美,看着乳白的鱼汤,碧绿的小葱花浮在面上,怎么吃也吃不厌。
但也惴惴不安,鞑子的出十两赏银,财帛动人心,他娘亲最是爱钱,他提防他娘像防贼似的。他娘不明白他的心思,还以为他出了什么毛病,整日撵他去打渔,笑骂:“你倒是去粘着小娘鱼呀,老母用不着你整日跟着。”
水生红了脸,喃喃道:“人家小姑娘绣花,我在旁做什么。”
“水生也快到娶媳妇的年纪了,我看你们家表姑娘就挺好。”来串门的邻居花嫂子笑道。
“我家水生还小呢,整日和奶娃子似的跟着我,小姑娘他看都不看。”水生娘笑着吐瓜子皮,一边抱怨。
“一个病秧子有什么好!我家细娘说看她前几天还咳血呢。”细娘的姆妈撇嘴道。
花嫂子知道触了别人的霉头,讪讪笑了笑,便走了。
“水生和细娘青梅竹马,等细娘年底及笄便把事办了吧。”细娘姆妈笑盈盈地给水生姆妈递上茶水。
水生娘心里冷笑,从前她提这事,人家总是哼哼哈哈,说什么等细娘及笄再说,其实不过是在比较,等待更好的人家上门,如今见水生有了美貌表妹,便上赶子要结亲了。
水生娘也不是省油的灯,斜眼笑道:“水生大了,我也作不得他的主了。
说着,假作不经意地掏出一块帕子来擦了擦根本没有水渍的唇角。
“哟!这帕子上绣的花好似真的一样。”细娘姻妈眼尖,扯过帕子细瞧,“真真好看,哪儿弄的,我给我家细娘也弄一条。”
水生娘脸上有几分得意,心想,这爷俩这回真是捡到宝了。
“还能哪弄,水生表妹给我这姨母绣的。拿出去没十文钱,我可不卖。”水生娘乐呵呵地想,这捡来的丫头倒勤快,等她再绣几幅好的,一起弄去城里卖,从前她曾在一家大户人家干活,那家人讲究这些,不怕花钱,拿去他家看看,肯定能卖好价钱,到时候可不乐死她。
活有人干,钱有人挣。水生娘觉得自己是撞了大运了。这拣来的丫头好似太湖里的鱼成了精,什都会干,什么都干得漂亮。
徐细娘姆妈见水生娘得意又娼狂的模样,心里又酸又涩,水生这表妹来得蹊跷,以前从未听说过他家有这门亲戚。她家细娘干好万好,就是喜欢在外野,家里的活喊她干,她总是叽叽歪歪,干一会就没影了。绣活?从小到大,除了补过几次渔网,针都没拿过几回。
突然来了个貌美又勤快的表妹,她家细娘就比了下去,她还想多敲打敲打水生娘,让他们将那彩礼准备厚实些。她可不希望水生娶上这么好的媳妇,水生娘天天来她面前显摆,那还不呕死她,唉!
“水生姆妈,来尝尝我晒的蜜饯,昨儿刚晒好。”细娘姆妈又端出一盘蜜饯来,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又笑道,“咱们知根知底,水生和细娘是天生一对,咱们早晚是一家人。你家小娘鱼绣活好,可不可以教教咱家细娘。”
水生娘吃了一颗甜津津的蜜钱,嘴甜心更美,这婆姨何曾这样巴结她,什么蜜饯好茶水都是过年过节才舍得端出来招待客人的。
水生娘眯起眼,咂咂嘴:“甜!”
接着又抿一口茶水道:“这拜师学艺,自苦到今都是要交学费的,不过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若是我家侄女教你家细娘绣活,这聘礼意思意思就得了。”
细娘妈妈暗咬一口细碎白牙,心道,你这算盘打得倒精!哼!我细娘若有这一手好绣活,十里八乡媒人都要将我家门槛踏破,还轮得到你家水生?她笑成了一朵盛放的菊花,满口应承:“若是我细娘嫁给你家,聘礼啥的都好说。”
又低声问:“你这侄女从未听说过呀,哪边的亲戚”
水生娘向来不善撒谎,慌张地立起身往外走:“哟,我闻到一股子焦味,那死丫头绣花绣昏头了,别把房子烧了。”细娘端起盘子本想将蜜线送她,见她那慌张样,放下盘子,冷笑,这表妹来路古怪,定有什么猫腻。
“慢些走,小心别摔着。”细娘姆妈在后面漫声说。
水生娘在门槛处绊了一下,差点摔跤,细娘姆妈笑了一声,如此沉不住气,如何是她的对手。“等细娘回来问问,她家侄女有什么猫腻。”细娘姆妈是个对别人家私密探究欲很强的人。
细娘心里甜蜜,想着等他表妹走了,就让姆妈答应水生家的提亲。她边走边哼小调,她姆妈见她回家,忙上前打听睐娘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