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你还是在外面冷静一下吧。”
手术室的门在夏油杰面前重重关上,硝子推着他胸膛的手掌还残留着五条悟的血。
金属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将他隔绝在外。
后背撞上走廊墙壁的瞬间,夏油杰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在痉挛。黏稠的血从指缝滴落到鞋尖,在瓷砖上绽开暗色的花。
他盯着掌心交错的纹路——那里还残留着悟后颈的温度,比平时低了太多,像捧着一捧正在融化的雪。
警报红光透过走廊窗户扫过他惨白的脸,每一道扫过都照亮袈裟上更深一层的血渍。
耳朵里灌满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混着远处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皮鞋叩地的声响停在三米外。
夜蛾正道逆光站着,魁梧的身形几乎堵住整个走廊。月光从校长背后照过来,把夏油杰缩在墙角的影子压得更扁。
\"……杰。\"夜蛾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硬物,\"你大晚上的'袭击'高专?\"
夏油杰的喉结滚动好几次,最终只能挤出一声嘶哑的:\"老师......\"
这个词像打开了什么开关。
夜蛾正道看着夏油杰一身狼藉和颓废的表情,愣住了。
他注意到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学生此刻眼神涣散,往日精心扎起的半丸子头早已散开,黑色的长发凌乱地黏在满是冷汗的额头和脸颊上。
袈裟上大片的血迹已经凝结成暗褐色,连脚下踩着的木屐都浸透了血水,在走廊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暗红的印迹。
夜蛾正道久违地放软了语调,\"杰,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夏油杰的嘴唇颤抖着,他机械地重复着擦手的动作,可掌心的血痕怎么也蹭不掉,他急需一个能帮他理清状况的人。
\"老师...悟突然就...\"声音断续得像是被掐住脖子,往日沉稳的声线此刻支离破碎。
等夏油杰语无伦次地说完经过,夜蛾正道的表情凝固了。
他不可置信地反问:\"悟重伤昏迷?\"
嗓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八度,仿佛这样就能否定这个荒谬的现实。
走廊里只剩下监护仪透过门缝传来的\"滴滴\"声。
夜蛾正道的指节抵着太阳穴,深深凹陷的眉头挤出了三道竖纹:\"会不会是有人诅咒了悟?\"
夏油杰猛地抬头,干裂的嘴唇扯出一道血口子:\"悟都已经是特级咒术师……\"
他说到一半突然哽住,因为想起自己也是特级。
夜蛾正道蹲下来平视着昔日学生,扳着他肩膀的手掌传来微微颤抖:\"如果有特殊的咒具的话……\"
他话到嘴边突然噤声,瞥了眼手术室的方向。未尽之言化作一声叹息,混着消毒水味飘在两人之间的血泊里。
——而此刻的医务室内
门锁咔哒落下的声响在狭小的医务室里格外清晰。
硝子将掌心残余的血迹在白大褂上随意擦了擦,踱步到手术台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上面\"奄奄一息\"的五条悟——他双眼紧闭,胸口却连一丝该有的起伏都没有,演技拙劣得令人发指。
\"喂,\"她夹着烟的手指在五条悟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夏油已经被我轰出去了,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五条悟浓密的白色睫毛蓦地一颤,随后刷地睁开眼。
苍蓝色的虹膜在手术灯下亮得惊人,哪里像是个濒死伤患?
他侧过头,冲着硝子扯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不愧是硝子,一眼就看穿了呢~\"
硝子嗤笑一声,叼着烟俯身,右手毫不客气地按在他腰侧的伤口上——未凝固的血沾湿了她的指腹,可指下的肌肉却连本能性的痉挛都没有。
\"反转术式都用不利索了?\"她直起腰,吐出一口烟圈,\"要真伤成这样,等你被抬到我这,尸体都凉透了。\"
五条悟闻言,慢条斯理地撑着手术台坐起来。
他的动作带着几分刻意的慵懒,腰腹的伤口在他催动咒力下迅速愈合,却又诡异地停在了一半——新生的皮肉像被打翻的水粉颜料,血色与惨白交织,保持着一种刻意为之的\"重伤\"状态。
\"杰太担心我了,\"他低下头,手指轻轻摩挲着伤口的边缘,语气忽然柔软下来,\"他抱着我冲进高专的样子,你是没看见……\"
硝子将烟头按灭在托盘里,抬起眼皮看他:\"所以这就是你装死的理由?\"
五条悟抬起头,方才的轻佻褪得一干二净。
他直勾勾地盯着硝子,声音轻而笃定:\"我要他更在乎我。\"
硝子夹着烟的手微不可查地一抖,烟灰落在雪白的地砖上。
\"你俩这是什么恶趣味……\"
\"不是情趣。\"
五条悟突然打断她,六眼中流露出一丝硝子从未见过的冷意。他凑近硝子耳边,嘴唇微动,吐出几个音节。
燃尽的烟蒂从硝子指间滑落,在瓷砖上烫出一小块焦痕。
她沉默良久,终于疲惫地揉着太阳穴:\"说吧,要我怎么做?\"
——
夏油杰站在医务室门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墙壁,每分每秒都被拉得无限漫长。
一个小时过去,门终于开了——硝子的发丝有些杂乱,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指尖还沾着未擦净的血渍。
\"硝子,\"夏油杰上前一步,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动了什么,\"悟怎么样了?\"
硝子先是低头沉默了一瞬,而后掀起眼皮看他,语气沉重:\"伤得比预想的严重。\"
她的视线在他紧绷的表情上停留片刻,\"肌肉组织几乎坏死了,暂时稳住了伤口,但上面附着着什么诅咒的残秽,可能会反复发作。\"
\"……现在呢?\"
\"勉强保住命了,但还没有醒来。\"
硝子的声音透着一丝倦意,随手扯下手腕上的发圈,重新扎了下头发,\"你要是想去看看,可以进去。\"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顺便,帮个忙——把他搬到病床上吧。\"
夏油杰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他机械地点了点头,然后推门而入。
室内的血腥味还未散去。
五条悟静静躺在手术台上,闭着眼,面色苍白如纸。
他的白发凌乱地铺开,在冷白色的灯光下几乎与床单融为一体,唯有唇上一点血色都没剩下。
手术台边缘凝结着暗红色的血迹,几缕未干的血丝顺着金属边缘流淌下来,在他指尖汇成一小滩。
夏油杰呼吸一滞,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他伸手想触碰,却又在半空停住,最终只是轻轻握住手术台的边缘,将它缓缓推向病床。
\"……你直接把手术台推出来了?\"
硝子的声音幽幽地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无奈。
夏油杰一愣,回头看着她那微妙的表情,立刻解释道.
\"我待会儿会推回去的,地上的痕迹也会清理干净。\"
硝子只是疲倦地摆摆手,似乎懒得和他多说什么,随手翻开手上的病历本,潦草地写着什么。
夏油杰的视线重新落回五条悟身上。他的制服已经被血液浸透,领口的暗红色刺得眼睛发疼。
他抿了抿唇,终是伸手去解那颗颗扣子。
脱去上衣的瞬间,夏油杰的动作猛地一顿。
——悟的胸膛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交错纵横,有些早已愈合成淡粉色的疤痕,有些则像是刚愈合不久,新生的血肉还泛着不自然的红。
最醒目的是侧腹的那道伤,虽然已经包扎,但周围皮肤依旧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
夏油杰的心脏狠狠一绞,像是被人徒手捏碎了半边肺腑。他的手停在半空,指节泛白,几乎要将手里的衣料抓破。
但最终,他只是深吸一口气,沉默着替五条悟换上干净的衣物,然后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后背,将他轻缓地安置在病床上。
他低头看着五条悟的脸,那张总是挂着轻浮笑容的脸此刻安静得近乎陌生。
夏油杰的指尖悬在他的睫毛上方,却没有落下,只是极轻地替他拨开额前的一绺碎发。
硝子倚在门框上,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烟灰在指尖堆积,却始终没有抽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