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逍并没有往山下走,而是从另一个方向进了深山。
他是在莲台村长大的,小时候常跟着养父进山练功,可以说,除了养父,他是对莲台山最熟悉的人。
他的整个童年几乎都是在山里过的,直到十六岁时养父突然出走,他才离开了莲台村。一晃过去九年,他又再次回到这里,却是带着伤残的身体和毁掉的面容。
陆逍抬手抚摸脸上斑驳的疤痕,眼里闪过冷意。从军九年,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兵成长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从三品云麾将军,中间经历过多少生死考验。
这些他都不在意,在决定投军的那一刻,他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死亡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可怕的事,他自觉可以从容面对,但这不包括被人暗算。
三个月前,东璃国西北边境,北珉国再次来犯。作为元帅麾下最骁勇的部下,他充当先锋,率军将敌军打退了三次,最后一次直接把敌军赶到边境二百里外。
打了胜仗,朝廷派钦差前来嘉奖。钦差是当朝兵部尚书陆成林,也是长公主的驸马,足见朝廷对这场战事的重视。
陆逍记得,当钦差陆成林见到他时,眼中快速闪过惊讶之色,虽然很快就消失了,但他确定没有看错。
宣读圣旨后,那位尚书大人还很和气地恭喜自己,“恭喜云麾将军,将军真是年轻有为。说起来还真有缘分,我跟将军竟然是同姓,不知将军是哪里人?”
“末将是孤儿,从军以前四海为家。”陆逍不是故意隐瞒,他当初投军时就是以孤儿的身份。因为养父交待过,让他外出时不要提到莲台村。
听到他的话,那位尚书大人还唏嘘了几句,“没想到将军竟有这样的身世,若是你父母知道了你如今的成就,一定会很欣慰。”
陆逍当时只是笑笑,他的出身养父并没有隐瞒,他是被养父在乱葬岗捡到的。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被丢在乱葬岗,这背后的事情肯定不小,就算要查,也不宜到处宣扬。
与尚书大人的简短谈话,陆逍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自己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尚书大人,他对自己感到好奇并不奇怪。
直到几天后战事再次打响,他才知道,这位尚书大人对自己是抱有敌意的。
三天后,北珉国不甘打败仗,卷土重来。
这次陆逍依然是充当先锋,本来以为这次还是如前面几次一样,他带人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援军后续赶上,一起围歼敌军。谁知,他们这次竟然是孤军深入,援军久久不到。
在他的部下伤亡惨重时,他终于听到了援军的号角声,可此时他已经被逼到了绝境。
在又一次将一个敌军将领挑下马时,他的后背竟飞来一支箭,匆忙躲避之下,他的腿被敌军将领砍了一刀。
随后,无数敌军士兵蜂拥上来,他忙于应战,根本无暇回头,也就不知道那支箭究竟是谁射的,但可以肯定,是出自己方阵营。
等援军终于赶到,他已经浑身是伤,脱力倒下。在闭上眼睛前,他见到了尚书大人脸上的笑容,那是蔑视的笑,随后听到了尚书大人凑近自己耳边的声音。
“云麾将军以身诱敌,助我军取得大胜,本官一定会禀明圣上,风光大葬,将军可以安息了。”
听到这句话,陆逍知道就算他此次有幸活下来,也会被死亡,于是在彻底昏迷前,他运转了龟息大法,陷入假死状态。
这是养父教他的功法,运转此功法,呼吸极其微弱,如果不是顶尖高手,是很难察觉到的,同时,体温也会下降,就如同真的死去一般。
很快军医就赶来,检查后,宣布他已死的消息。
灵堂上,他听到了元帅质问尚书大人的话。
“陆大人,此次你要求亲自带兵支援,可为何迟迟不到,如果早一点,就不用死这么多人?”
“秦元帅,支援时间我是计算过的,只有等不到援军,敌军才会倾巢而出,我们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陆成林义正言辞地回答。
“作战计划并不是这样的,你这样做,就是将先锋军当作诱饵,不顾他们的死活。”秦方红着眼睛怒斥。
“话不能这么说,我是根据战场形势调整的计划,如今不是很好吗,我们大获全胜。至于牺牲的人,那是他们的职责。为国而死,这是荣耀。”
陆成林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他看了看棺材里静静躺着的陆逍,“我想,云麾将军也是心甘情愿的。”
“你!”秦方虽然愤怒,但他却不能做什么。陆成林不但是兵部尚书,还是驸马,位高权重。
他们这些驻守在外的将领,其实受制良多。单单粮草一块,如果朝中有人使绊子,那他们就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所以他不能跟陆成林撕破脸。
陆成林无视秦方的愤怒,施施然走出了灵堂。
“陆逍,我对不起你,我没有办法为你讨回公道……”秦方来到棺材前,看着陆逍面目全非的样子,眼角湿润。
“你的长枪已经损坏了,这是你惯用的剑,我让它陪着你。”秦方最后看了一眼陆逍,将一柄剑放到陆逍身侧,然后盖上了棺盖。
由于陆逍是以孤儿身份从军,所以他的尸身没有被送回乡,而是被葬在边境的一座山上。
棺材里,陆逍缓缓睁开眼睛,他努力积蓄力量,同时思考接下来的去向。
他如今在明面上已经是个死人,军营是不能回去了,否则要怎么解释他死而复生的事。如果说是为了躲避陆成林的残害,不说别人会不会相信,他自己也没有证据。
毕竟,他与陆成林此前丝毫没有交集,陆成林为何要害他,他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脚筋已经断了,脸也毁了,已经不适合再待在军营里。
陆逍不知道陆成林为何要置他于死地,但毫无疑问,如果他活着的消息传到陆成林耳里,等待他的将是再次被暗算。
如此一来,他只能远离军营,先保全了自己,报仇的事以后再说。
好在,他的来历没有人知道。想到从小生活的莲台村,陆逍有了主意。
一天后,他用剑劈开了棺材,从墓里爬了出来,将墓地恢复原状后,悄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