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月奴自觉这一嗓子她已是拼了命。
可浓烟滚滚地呛进来,她一张口便觉喉咙被灼伤,根本喊不出多大声响。
后脑还痛,昏昏沉沉的。身上也因刚才摔了一下,想是有些地方已经青紫,阵阵地发痛。
周围夜色中,火光灼眼,眼看就呼啦啦地烧起来。
现在不走,怕顷刻间就会葬身火海。
奚月奴顾不上旁的,从地上挣扎起来。
“哗啦……”
有什么东西,随着动作,从她掌心滚落。
竟是一只已空了一大半的油瓶!
里面黄澄澄的火油,还在顺着瓶口,一滴滴地落在地上。很快便在地上聚成一摊。
风吹来一点火星,落在上面。
“呼”地一声。
奚月奴身侧,火焰瞬间燃起半人来高!
火光映在眸子里,吓得奚月奴身子猛地弹起,避向一边。
才好悬没被烧着。
这是要她的性命,还要她背放火的黑锅!当真阴毒!
奚月奴又惊又惧,再不及多想旁的,撒腿就跑。
跑出去两步,她就已经确定,自己这还是在品红院中。既如此,只要翻过那面墙,逃出去……
这里的一切,便和她再无关系。
甚至这一场大火,或会为她掩下所有踪迹。
奚月奴跑啊跑啊。
耳边是呼呼的火声。
一路上,没撞见半个人,眼看着她早计划好的那面墙已就在眼前!
只要踏在大石上,便爬得出去。
奚月奴正伸手向那石头。
“救、救命……”
一道微弱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奚月奴猛地一愣。她身后,正是自己躲藏过的太湖石。
她一下子想起,那石洞子里,还藏着个人呢!
奚月奴拧眉,却还是冒着浓烟,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去。把人从石洞子里拖了出来:“着火了,快跑。”
那丫鬟似是刚醒没多久,晕头晕脑的,没认出奚月奴是个陌生面孔,却被周围的大火吓住,猛地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哭叫,扯着奚月奴便问:“人呢?小姐她人呢?”
奚月奴自然不知道丹珠人在何处,只得摇头:“别管她了。你自己快走。”
那丫鬟置若罔闻,拼命地从地上爬起来,奔着丹珠院中便跑。
任奚月奴怎么喊,都不回头。身形很快消失在浓烟中。
奚月奴却是微微一愣。
这丫鬟还惦念着她的丹珠小姐。可四周,却静得怕人。
这火也不知是烧了多久,难道……除自己和这丫鬟之外,旁人都已经烧死了?
她耳边轮番响起:
任管事:“……王爷陪王妃回娘家了,不在府中……你就闯出去,也见不着……”
绯雪:“瑞王……盛赞忠义,特赏赐了酒食……”
沈摧不在王府,那酒食是谁赏的?每个人都有份,可是叫她们吃喝了,好睡死过去,认旁人来烧?
那些家伎,明日就能得自由身,出得这瑞王府,过自己的日子。却竟在最快活的一天,死在大火里……
不行!
奚月奴猛地攥拳。
最后看了一眼已被浓烟熏黑的院墙,转身就跑。
无论如何,她也得叫醒紫薰,不能叫她就这么死在这里……
奚月奴跑回品红院中,直奔家伎们卧房。那边的火,烧得更旺,甚至罕有落脚之地。奚月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曾住过的那间小房,被火焰一整个儿吞没。
有好几次,她裙摆都沾了火星,被她一脚踩灭。
还不等跑到紫薰她们住的地方,迎面便见几道声音相携着奔出来。其中一个,赫然就是紫薰!
紫薰只觉见了亲人一般:“月奴!你、你没事吧?”
两人相见,草草打量对方,见都全须全尾,险些哭出来。
奚月奴:“现在不是慌的时候。其它人呢?”
她这话一出,身边一个年纪格外小的家伎哭出声来:“别的姐姐都叫不醒,烈火烧到身上,都就叫不醒……”
奚月奴心中一沉。
紫薰急急道:“晚间瑞王赏了酒菜,姊妹们想着明日便要出去,再见不到王府的好东西,都吃得高兴……有人当时便醉倒,我不过是侥幸,吃的少些……”
其它几个家伎也纷纷哭道:
“那些吃用得多的,怎么都叫不醒。还有被呛得,早早就去了的……”
“院中百十来人,如今也只剩我们几个。”
“是不是王爷不肯放我们走,要我们死在这里……”
几个女人没有主心骨,哭成一团。
身周的火焰腾起热浪,奚月奴一颗心却冷得刺骨。她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别哭,咱们如今还有一口气在,必能活着出去。”她顿了顿,“去开门,咱们先出这品红院。”
没想到几个家伎竟是身子一缩。
“若当真是瑞王要要了姊妹们性命呢?咱们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可不出去,留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奚月奴一咬牙,“瑞王他……不会的。”
不是她信他的人品。恰恰相反,奚月奴心中,瑞王沈摧真的做得出这等残暴事来。
只是……
这品红院里百十来人,莫不性命卑微如蝼蚁一般。瑞王想杀便杀了,不会为了她们性命,反倒赔上一座院子。
她们连同自己的性命加在一起,都……
不值。
身后大火烧得毕啵作响,热浪扑脸,几乎要灼伤面目。
情形急迫,已不容人再犹疑下去。
奚月奴再不说话,闷头便向品红院大门跑去。无论如何,先出去再说。
身后众人一见她这般果敢,也都纷纷跟上。
不一会儿,便到得门口。所幸,此处竟还没着多少火。
几人一见,面上纷纷露了喜色。
家伎们纷纷合身扑上去,想要推开大门。
可下一刻。
“这门……这门打不开!”
紫薰绝望凄厉的喊声,骇得奚月奴身上汗毛倒竖。
“什么?”
她难以置信地上前,推了两下。
品红院的大门关得严丝合缝。门外隐隐传来叮咚声响。
竟是锁门的铁链!这两扇朱漆大门,被从外锁死!
是彻底绝了她们的生路!
“你不是说,瑞王不会要咱们的命吗?这、这是怎么回事?除了瑞王,谁还能下令封死这扇门?!”
家伎失了所有希望,嚎哭着质询奚月奴。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真要死在这里……”
奚月奴人愣着,冷不丁眼角余光却闪过一道身影,正猫着腰,从几人背后悄无声息地经过。
是荷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