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玄的身影,在葬神戈壁无边无际的暗红砂砾中,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他背负着苏清雪和洛水,怀中紧箍着林动,肩膀上蹲着警惕的白小纯,每一步落下,都在松软的沙地上留下一个深陷的、带着血迹的脚印,随即又被呼啸的湮灭之风迅速抹平。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
苏清雪的身体冰冷而僵硬,如同背负着一块万年玄冰。刺骨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衫,不断侵蚀着夜玄的体温和残存的玄力。她体内失控的寒毒与金烈留下的暗金道伤交织,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也会不时地剧烈颤抖一下,每一次颤抖都让夜玄的脚步踉跄,牵动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夜玄能感觉到她微弱的呼吸喷在自己颈侧,带着冰霜的气息,那是她生命之火尚未熄灭的唯一证明。
“清雪…冷吗?”夜玄的声音嘶哑破碎,湮灭在风沙中。明知她听不见,却仿佛这样能汲取一丝力量。他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试图用自己的后背为她挡住更多呼啸的风刃。
洛水则像一株失去了所有生机的藤蔓,软软地伏在他另一侧肩背。她的身体比苏清雪更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死寂。后背那道狰狞的爪痕虽然结痂,但在湮灭之风的持续侵蚀下,边缘又开始渗出暗红色的血丝。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只有偶尔无意识地抓紧夜玄肩头衣料的手指,才让夜玄知道她还活着。那份无意识的依赖,如同最沉重的枷锁,也如同最微弱的火种,灼烧着夜玄的心。
“洛水…别松手…”夜玄低声呢喃,仿佛在回应她无意识的紧握。他感受到她指尖传来的冰冷和细微的颤抖,那是暗影之力溃散后,身体在死亡边缘的本能反应。
最沉重的,是怀中的林动。他如同真正的磐石,身躯沉重,毫无知觉。每一次颠簸,他的头颅都会无力地撞击在夜玄的胸膛,每一次撞击都如同重锤,让夜玄碎裂的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林动破碎的识海如同死寂的荒漠,只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九死还魂丹的生机在维持着,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夜玄的双臂因为长时间用力箍紧而麻木僵硬,但他不敢有丝毫放松,仿佛一松手,这个沉默的兄弟就会彻底沉入永恒的黑暗。
“林动…撑住…我们…去找往生泉…”夜玄的声音带着血沫,低头看着林动灰败的脸,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楚和不容动摇的执念。
“嘤!”肩头的白小纯突然发出一声急促的警示!它小小的身体绷紧,黑亮的眼睛死死盯着左前方一片看似平静的沙地。
夜玄心头一凛!玄天鉴清光在识海中疯狂闪烁,瞬间捕捉到那片沙地下方传来的微弱却极其危险的波动!是“噬金沙虫”!一种群居的戈壁妖兽,擅长潜伏沙下,喷吐带有强烈腐蚀性的毒沙!
没有丝毫犹豫!夜玄猛地向右侧扑倒!动作牵动全身伤势,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但他死死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护住背上的苏清雪、洛水和怀中的林动!
噗噗噗——!
就在他扑倒的瞬间,数十道黄褐色的、带着刺鼻腥臭的毒沙流,如同喷泉般从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喷射而出!毒沙射入空中,被湮灭之风卷走,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夜玄重重摔在沙地上,溅起一片沙尘。背上的苏清雪和洛水被震得闷哼一声(尽管昏迷),怀中的林动头颅再次狠狠撞在他胸口!噗!夜玄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眼前金星乱冒,几乎昏厥过去。
“呜!夜玄哥哥!”白小纯焦急地跳到他脸上,用粉嫩的小舌头舔舐他嘴角的鲜血,纯净的妖力带着微弱的生机试图帮他缓解。
“没…没事…”夜玄艰难地喘息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每一次用力,碎裂的玄脉都如同被亿万钢针贯穿。他试了几次,才勉强用离火剑支撑着,摇摇晃晃地重新站起。背上和怀中的重量,此刻仿佛比山岳还要沉重。
他看了一眼那片恢复平静的沙地,眼中没有丝毫后怕,只有更深的疲惫和警惕。玄天鉴的清光又黯淡了一分,超负荷的推演在加速燃烧他本就枯竭的神魂。
“走…”他嘶哑地吐出一个字,再次迈开灌了铅般的双腿,绕开那片死亡沙地,继续向东。
湮灭之风永不停歇,如同亿万把钝刀,持续切割着夜玄裸露的皮肤和伤口。沙砾灌入他的靴子,磨破了脚底,每一步都留下血色的印记。干渴如同火焰灼烧着喉咙,但他不敢停下寻找水源,时间就是同伴的生命。饥饿感早已被剧痛和沉重的负担所掩盖。
白小纯成了他唯一的眼睛和耳朵。小家伙异常警觉,小小的鼻子不断翕动,感知着风沙中隐藏的危险气息。它时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指引夜玄避开潜伏的毒蝎;时而用爪子焦急地拍打夜玄的耳朵,提醒他前方有隐形的空间裂缝。好几次,夜玄都是靠着白小纯的预警,才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的陷阱。
“小纯…好样的…”夜玄的声音虚弱,却带着由衷的赞许。他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肩上小狐狸的头。
“嘤!”白小纯蹭了蹭他的手指,纯净的黑眸里充满了担忧和坚定。它知道,自己现在是夜玄哥哥唯一的依靠。
日升月落,不知过了多久。葬神戈壁仿佛没有尽头,只有永恒的暗红与死亡的风啸。夜玄的意识开始模糊,脚步如同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玄天鉴的清光已经微弱到几乎熄灭,推演变得断断续续。背上的寒意和死寂越来越重,怀中的磐石也越来越沉。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意志即将被无边的疲惫和痛苦彻底击垮时,肩头的白小纯突然激动地叫了起来:“嘤!嘤嘤!”它的小爪子指向东方天际。
夜玄艰难地抬起头,透过迷蒙的风沙望去。
只见遥远的地平线上,铅灰色的天空被一片更加深邃、更加混乱的暗影所取代!那片暗影如同巨大的伤口,撕裂了苍穹,其中隐约可见扭曲的山脉轮廓、断裂的巨大兵刃虚影、以及弥漫不散的、如同实质般的血色煞气!一股苍凉、悲壮、充满了无尽杀伐与毁灭的恐怖气息,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让夜玄残破的神魂都感到一阵刺痛!
葬仙古战场!
终于…到了!
希望如同强心剂,瞬间注入夜玄濒临崩溃的身体。他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嘶声道:“快…到了…清雪…洛水…林动…坚持住…往生泉…就在前面…”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片绝地的煞气都吸入肺中,化作支撑他走下去的最后力量。他紧了紧背上冰冷的苏清雪和死寂的洛水,又用力箍了箍怀中沉重的林动,迈开如同灌了万斤铅汞的双腿,朝着那片象征着死亡与一线生机的恐怖战场,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去。
三千里凶途,只是开始。真正的炼狱,在那片埋葬了仙魔的古战场,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夜玄,背负着三座“苍山”和一个幼小的希望,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投入了那无边的血色煞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