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惨淡的晨光艰难地穿透后山古木的枝叶,吝啬地洒在寒潭边缘时,包裹夜玄的幽蓝玄冰,已然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夜玄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瞳孔深处,不再是濒死前的黯淡与绝望,而是沉淀着万载玄冰般的寒冷与…一丝初醒的茫然。随即,茫然被一种极致的虚弱感取代,如同灵魂被抽离了躯壳,只剩下沉重的空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内撕裂般的疼痛和深入骨髓的冰寒。他试图动一下手指,回应他的只有沉重如山的麻木和细微却尖锐的刺痛。
他活着。
但身体,如同一个布满裂痕、勉强粘合起来的粗糙陶罐,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架。体内,那新生的混沌玄力如同疲惫的溪流,在修复了大半的心脉和丹田主脉后,流淌得异常缓慢艰难。经脉壁障上那些细微的裂痕依旧存在,每一次玄力流过,都带来冰针攒刺般的痛楚。更深处,那些蛰伏的、颜色幽暗的异变残毒,如同冬眠的毒蛇,虽然被冰魄封印和混沌玄力暂时压制,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冷邪气,贪婪地汲取着每一丝流经的玄气,悄然壮大。魂魄深处,冻伤的刺痛如同跗骨之蛆,让他的思维都带着一种迟滞的冰寒。
“醒了?”一个带着浓重酒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夜玄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酒剑仙正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抱着酒葫芦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浑浊的眼睛看着他,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更深沉的忧虑。
“前…前辈…”夜玄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
“别说话,省点力气。”酒剑仙摆摆手,丢过来一个粗糙的皮囊,“里面是温过的‘百草回元汤’,吊命用的,难喝,但管用。慢慢喝。”
夜玄用尽力气,才勉强抬起如同灌铅的手臂,接过皮囊,小口啜饮着那苦涩辛辣的液体。一股微弱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稍稍驱散了些许彻骨的寒意,也让他恢复了一丝说话的力气。
“石…石大哥…苏…”他急切地看向酒剑仙。
“你那石头兄弟,命保住了,道基…唉,萧炎那小子在想办法,暂时死不了。”酒剑仙灌了口酒,语气低沉,“至于苏家那小女娃…她护着你,顶的压力可不小。”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破空声由远及近!
数道身影落在寒潭边缘,为首一人身着青云宗执事服饰,脸色肃然,身后跟着几名气息不弱的弟子,看向夜玄的目光复杂,有惊疑,有畏惧,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外门弟子夜玄!”执事的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冰冷,目光扫过夜玄虚弱不堪的状态和旁边醉醺醺的酒剑仙,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奉长老会谕令!”
他展开一卷散发着淡淡灵光的玉简,朗声宣读:
“经宗门大比最终裁定,弟子夜玄,于决赛擂台上,依宗门‘擂台生死自负’之规,击败对手王腾,夺得本届外门大比魁首之位!”
“特此嘉奖如下:上品灵石三百枚!三品‘固本培元丹’一瓶(十粒)!二品‘蕴神丹’一瓶(五粒)!并特许进入宗门‘藏经阁’第一层,挑选功法或秘术一门,时限一日!”
宣读完毕,执事将一枚储物戒指和一块刻着“藏经”二字的古朴玉牌放在夜玄身边的冰面上,语气淡漠:“奖励在此。夜玄,你伤势沉重,宗门特许你伤愈后再行领取藏经阁机缘。望你好自为之,莫负宗门期望。” 说完,不再多看一眼,带着人转身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嫌晦气。
夜玄看着冰面上的戒指和玉牌,眼神冰冷,毫无波澜。这所谓的“第一”,这迟来的“嘉奖”,浸透了石昊的血,染着他自己的命,更伴随着王家那滔天的恨意和宗门高层的冰冷算计。与其说是荣誉,不如说是烫手的山芋和催命的符咒。
“嘿嘿,外门第一?”酒剑仙嗤笑一声,灌了口酒,醉眼瞥向那几人消失的方向,又看向夜玄,“小子,这第一的名头,现在就是架在火上烤的你!王家死了嫡系天才,岂会善罢甘休?明面上有宗门规矩和苏家女娃挡着,暗地里的刀子…嘿嘿,可不会少!”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浓重的酒气:“那藏经阁,倒是个好地方。青云宗立派几千年,一层虽然都是些基础货色,但保不齐就藏着些蒙尘的宝贝,或者…某些能帮你暂时稳住体内这堆烂摊子的东西。” 他浑浊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夜玄的丹田,“不过,想进去,也得有命走到门口才行。”
夜玄握紧了那枚冰冷的“藏经”玉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体内新生的混沌玄力似乎感应到他心绪的波动,微微加速流转,带来一阵撕裂的痛楚,也让他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灵石、丹药,是恢复的资粮。
藏经阁,是可能的转机。
但眼前最迫切的,是如何在这“第一”的光环和王家暗箭的双重绞杀下…活下去!并尽快恢复一丝自保之力!
他缓缓闭上眼,不再看那代表“荣耀”的奖励,心神沉入体内,全力引导着那微弱却坚韧的混沌玄力,继续修复着残破的躯壳。每一次玄力流过经脉裂痕的刺痛,都如同鞭策,提醒着他前路的艰险。
寒潭依旧死寂,但苏醒的夜玄,已然听到了风暴迫近的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