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们的坦克!\"威尔斯向坦克组的人员示意到,炮塔随着他转身的动作发出齿轮啮合的嗡鸣。车长穆勒凑近相邻观察孔时,一发122mm炮弹正落在三百码外的阵地上,又掀起了一阵冻土暴雨。
施密特布满油污的脸上绽开裂纹般的笑容,\"看来我们准备反攻了。\"
威尔斯刚想摸出水壶递过去,某种高频震颤突然从脚底传来。他看见施耐德瞳孔猛地收缩——那是经过千百次炮击淬炼出的本能反应。\"磷弹!\"穆勒的吼声与炮弹破空声同时抵达,整辆坦克在冲击波中像暴风雨中的舢板般摇晃,右侧观察窗瞬间被白炽化的火焰吞没。
透过熊熊燃烧的镁光,威尔斯目睹旁边那辆四号坦克的炮塔舱盖在高温中扭曲爆开。三个火人从炼狱中爬出,他们的影子在雪地上跳着怪诞的死亡之舞。尖锐的惨叫声穿透装甲板,与融雪滴落在滚烫引擎盖上发出的嘶嘶声交织。
\"全速倒车!\"穆勒的皮靴重重踹在炮塔内壁上。四号坦克的迈巴赫引擎发出垂死野兽般的咆哮,排气管喷出浓密的蓝烟,威尔斯在剧烈颠簸中死死抓住灭火器支架。
接着左侧的三号坦克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火光,苏军152毫米加农炮的炮弹直接撕开了侧面装甲。被掀飞的炮塔在空中旋转时洒落无数齿轮零件,像一具被肢解的钢铁傀儡砸进泥沼。
当第三发高爆弹在炮盾前方炸开时,穆勒正在调整观测镜的手突然僵住。巴掌大的弹片带着暗红的热度擦过他的颧骨,将铁十字勋章的第一片银叶削成两半。鲜血顺着无线电耳麦的皮质头带流淌,像断线木偶般瘫倒在威尔斯踏板旁。
威尔斯急忙扯开急救包,无线电员突然将半瓶白兰地浇在穆勒翻卷的伤口上,卡尔则用牙齿撕开自己衬衣下摆,缠绕住车长不断抽搐的右臂。炮塔内弥漫着酒精与血液混合的刺鼻气息,混着未冷却的炮管散发的金属灼烧味。
炮手卡尔布满血丝的眼睛紧贴着测距仪,突然发现六百米外有反坦克炮阵地正在展开。\"全车注意!\"他踹响脚下的警报踏板,左手同时压下击发杆。75毫米主炮的后坐力震得急救器械叮当乱响,穿甲弹贯穿两棵白桦树后正中苏军火炮防盾,炸开的弹药架将半个炮组掀上树梢。
穆勒车长很快就苏醒过来了,此时正值喀秋莎火箭弹的齐射覆盖,嘴唇因失血变成青灰色,他用最后的力气拉响烟雾弹发射器。\"全速倒车!\"他嘶哑的吼声被爆炸声淹没。
“该死!俄国佬疯了!”炮手卡尔咒骂一声,布满油污的手指死死扣住扳机。发动机的轰鸣声中,炮塔内充斥着刺鼻的柴油味和汗水酸臭。
军官的命令也很快通过无线电下达:“所有坦克,立刻后撤!”电流杂音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通讯频道随即陷入死寂。威尔斯打了个寒颤,手里攥着的75毫米穿甲弹差点滑落。
“黑豹之怒”迅速掉头,朝着后方撤退。履带碾碎路边的木制路标,驾驶员汉斯额头青筋暴起,操纵杆在他手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三公里外的山丘上,又一轮喀秋莎火箭弹拖着橘红色尾焰升空。
在一座树林前,“黑豹之怒”停了下来。从这里可以俯瞰整条道路。炮手卡尔推开舱盖,望远镜镜片反射着血色的夕阳。东南方向腾起的黑烟柱下,隐约可见t-34坦克特有的倾斜装甲轮廓。
坦克在坑洼不平的道路上颠簸着,威尔斯紧紧抓住扶手,努力保持身体平衡。他透过观察孔看到,道路两旁到处都是德军士兵的尸体,有的被炸得支离破碎,有的则静静地躺在血泊中,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受伤的士兵在地上呻吟着,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粗略估计,至少有一两百名重伤和阵亡的士兵倒在路上,鲜血染红了地面,如同人间炼狱。
“我的上帝啊……”驾驶员施密特捂住嘴巴,脸色苍白,几乎要呕吐出来。他的作战服后领被冷汗浸透,紧贴着剧烈起伏的脊梁骨。
“黑豹之怒”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在这些伤兵中穿行,活着的伤员扭动着身体,发出痛苦的呻吟,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履带碾过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在碾碎着这些士兵最后的希望。
几枚喀秋莎火箭弹击中了附近一所挤满伤员的德军急救站,爆炸声震耳欲聋,火光冲天。裹着绷带的躯体像破布娃娃般被抛向天空,红十字旗帜在烈焰中卷曲碳化。急救站瞬间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伤员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该死!俄国佬连伤员都不放过!”驾驶员施密特愤怒地吼道,拳头紧紧地握着,指关节都泛白了。
每个人都想尽快逃离这个地狱般的地方。苏军的步兵已经冲到了阵地的南边,莫辛纳甘步枪特有的清脆枪声与波波沙冲锋枪的嘶吼交织成死亡交响乐。远处传来了坦克的轰鸣声,这意味着苏军的坦克部队也已经到达附近。德军的右翼完全暴露在苏军的火力之下,没有任何防御力量。无线电员颤抖着调试频道,试图捕捉到任何友军单位的信号。
两分钟后,“黑豹之怒”到达了道路对面,正准备向右转,驶向下个山脊。炮塔转向时发出液压装置特有的嗡鸣,卡尔突然发现主炮测距仪上溅着不知是谁的脑浆。
这时,一名军士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他的腹部被火箭弹的弹片击中,从右至左被切开了一个大口子,肠子从伤口里流了出来。这个下巴有道刀疤的老兵用双臂紧紧地捂住伤口,步履蹒跚地走向“黑豹之怒”,试图爬上来。他身后拖出十米长的血痕,冻土上散落着从腹腔掉落的消化物。
“同志们,带上我吧!”他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声音嘶哑,目光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威尔斯连忙探出半个身子,向他伸出手。
军士痛苦地惨叫着,伸出手想要抓住威尔斯的手,但他已经没有了力气。他无力地倒了下去,一只手仍然紧紧地捂着腹部流出的肠子,慢慢地坐在地上,然后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他的肠子流在沙地上,鲜血染红了地面。
渐暗的天光中,威尔斯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惨烈的一幕,心中充满了悲痛和无力。左手还保持着伸出的姿势,指尖残留着那个垂死士兵的体温。夕阳的余晖将坦克的影子拉得很长,正好覆在军士逐渐冰冷的尸体上,像口移动的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