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许昌丞相府内,铜雀灯台上的烛火微微摇曳。
曹操背着手站在一幅巨大的《九州山河图》前,目光从司隶缓缓扫向兖州、青州、颍川,最后停留在新收复的三辅之地。这些疆域连成一片,在中原大地上勾勒出一头蛰伏的猛虎轮廓。
\"主公,各部将领联名上书。\"荀攸手捧竹简趋步上前,简册上密密麻麻按着血指印,\"三军将士愿奉明公为魏王。\"
堂下顿时沸腾起来。夏侯惇独目灼灼,抱拳道:\"董卓当年不过据有长安,就敢僭称太师。如今主公坐拥中原,称王有何不可?\"
他话音未落,许褚已经扯开衣襟露出满身伤疤:\"俺们刀头舔血打下的江山,凭什么还要向那小儿(献帝)俯首称臣!\"
曹操注意到程昱在角落里捻须微笑,便点名道:\"仲德以为如何?\"
\"昔年高祖白马之盟,不过权宜之计。\"程昱的声音像钝刀刮骨,\"如今天子暗弱,正需雄主镇抚四海。明公若进爵魏王,方能名正言顺号令诸侯。\"
夜深人静时,曹操独自在书房摩挲着传国玉玺的拓印。冰凉的绢帛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像八条毒蛇啃噬着他的理智。
突然窗外传来细微响动——\"志才还没睡?\"曹操头也不抬。戏忠捧着茶汤推门而入:\"主公明鉴。\"他放下茶盏时,袖中滑落一卷《汉书》,正好翻在《诸侯王表》那页。
曹操瞥见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朱批,突然笑道:\"你觉得我会成为下一个韩信?臣只是想起件旧事。\"戏忠轻轻抚平书页,\"当年光武帝封功臣,邓禹等人皆辞让王爵,唯窦融...\"
\"窦融最后被族诛了。\"曹操冷冷截断话头。
两人之间的茶汤升起袅袅热气,在《山河图》上结成一片阴云。
次日朝会上,曹操当众焚毁了劝进表。灰烬飘落时,他朗声道:\"诸君欲置操于火炉之上耶?\"随即掰着手指细数:\"袁绍据河北带甲百万,吕布虎踞徐州,袁术私藏玉玺,马腾父子控弦十万——此时称王,是授人以柄。\"
他忽然走下台阶,亲手扶起跪在最前面的老臣杨彪:\"更何况,天下刘姓诸侯尚多。益州刘焉、荆州刘表、扬州刘繇,哪个不是汉室宗亲?若我僭越,他们便可效仿当年讨董旧事。\"这番话说得满座皆惊。
谁也没注意到,曹操扶杨彪时,袖中滑落的一粒棋子正巧落在《山河图》的邺城位置——那是袁绍的老巢。
退朝后,曹丕在回廊拦住父亲:\"父亲真无心王爵?\"曹操望着庭院里将秃的梧桐,突然问道:\"知道为什么梧桐落叶最早吗?\"不等儿子回答,他自顾自道:\"因为要蓄力待春。\"
说着从怀中取出个锦囊扔给曹丕,\"看看这个。\"曹丕展开一看,竟是份《请置魏国疏》的草稿,上面详细罗列了\"魏国\"应有的疆域、官制、礼乐。落款日期,竟是三年前。
\"董卓错在吃相太难看。\"曹操轻抚儿子肩头,\"记住,真正的权力不在名号,而在这里——\"他忽然攥紧曹丕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在你能让多少人甘心去死。\"
一阵秋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梧桐叶扑向天际。远处校场上,新招募的青州兵正在演练阵型,喊杀声震得云层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