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就到了年底。灾情愈发严重,形势严峻得如同寒冬的凛冽风雪。钢铁厂的伙食一降再降,从原本勉强果腹,沦落到几乎难以下咽的地步。
沐秀芹心疼丈夫,每次在食堂吃饭时都不舍得动筷,总是剩下一些饭菜,小心翼翼地打包带回家,晚上再热一热,满心欢喜地端给杨全,希望能给他补补身体。她还谎称这些是食堂吃不完剩下的。然而,日子一长,沐秀芹日渐消瘦,身形愈发单薄,就像寒风中摇摇欲坠的柳枝,这终究还是被杨全察觉了异样。
杨全又心疼又生气,生平第一次对沐秀芹发了火。
“三妹,你这样做,把我杨全当成什么人了?无情无义的小人吗?”杨全的语气异常严厉,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出来,声音在狭小的屋子里回荡。
看着沐秀芹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体,杨全眼眶泛红,泪水夺眶而出。他缓缓蹲下身,将沐秀芹紧紧抱进怀里,声音哽咽:
“三妹,你跟着我吃了这么多苦,我的心里已经像被刀绞一样煎熬。你再这么折磨自己,会把自己饿死的。难道你想让我一辈子活在愧疚的深渊里,无法自拔吗?”
沐秀芹伸出纤细的手,轻轻擦去杨全脸上的泪水,露出一抹调皮又故作轻松的笑:“全哥,我是瘦了些,可你瞧瞧身边的人,哪个不是瘦骨嶙峋?不是我吃不饱,你也看到了,食堂的伙食一天比一天差,就连拖哥和晶晶姐,不也瘦了一大圈吗?”
“三妹,你别狡辩了!从今天起,你带回来的东西我一口都不会吃。你也不许再往家带吃的,就算带回来,你也必须全部吃光!”
沐秀芹双手捧起杨全满是忧虑的脸,送上一个温柔的吻,用撒娇的软糯语气说道:“好好好,以后都听全哥的。时间不早啦,咱们睡觉吧。”
由于小院里只有他们夫妻俩居住,窗户上连一块遮挡的窗帘都没有。银白的月光如轻纱般洒进屋内,将沐秀芹消瘦凹陷的脸庞映照得格外清晰。看着沐秀芹憔悴的模样,杨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
确定沐秀芹已经进入甜美的梦乡,呼吸均匀而轻柔,杨全蹑手蹑脚地轻轻下了床。他来到火灶旁,小心翼翼地点燃蜡烛。微弱的烛光摇曳,映照着他坚毅的脸庞。他找出自己夏天穿的纯棉衣服,动作麻利地剪成布条,再仔细地打成麻花绳。随后,他又轻手轻脚地去院子里,将两个铁桶拎了进来。他把剪好的布块,平整地盖在水桶上,再用麻花绳一圈又一圈地紧紧固定好。接着,他在水桶中间剪出一个洞,把沐秀芹平日里收集回来的菜叶,以及沾满泥土和油渍的面粉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就这样,两个简易但实用的捕鱼器在他手中诞生了。杨全拿起铁钎子,提着捕鱼器,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一月的包头,气温低得仿佛能将空气冻结,河水早已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杨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累得气喘吁吁,才在冰面上凿出两个冰窟窿。他将捕鱼器稳稳地固定好,这才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家。
突然,身后传来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如同密集的鼓点。杨全停下脚步,转身望去。借着清冷的月光,他看到一匹浑身雪白、夹杂着几缕黑斑的白花马,正风驰电掣般向自己所在的方向狂奔而来。杨全惊讶地发现,马背上竟然空无一人。他只当是哪家的马挣脱了缰绳跑了出来,便转身准备继续往家走。
走到围墙下,杨全双腿微微弯曲,猛地纵身一跃,轻松翻过了围墙。然而,他的脚刚落地,就听到“扑通”一声巨响,紧接着传来“救命”的呼喊声,那是东西落水的声音和一个稚嫩且带着绝望的求救声。
杨全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本能地再次翻墙出去。借着月光,他看到那匹马除了脑袋还露在水面上,其他部分已经全部没入冰冷刺骨的水中。一个孩子,只有脑袋勉强露在外面,双手死死地抓着马耳朵,声音已经嘶哑,却仍在声嘶力竭地喊着救命。
杨全一边朝着落水处拼命奔跑,一边迅速脱下身上厚重的棉衣棉裤。他将衣服和裤子仔细固定好,用力抛向落水的小孩。
“别怕!抓住裤腿,我这就把你拉上来!”
小孩已经被冰冷的河水冻得手脚僵硬,动作迟缓,尝试了三次,才终于颤颤巍巍地抓住了裤腿。
“快点,在手臂上缠两圈,我马上拉你出来!”杨全心急如焚,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在寒风中迅速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