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众人投在青砖上的影子随着烛火摇曳,忽长忽短......
“一斤米可以换二斤麸子。”
“把米都换成麸子,就能挺过这六天!”
江玉乘望着县衙内愁眉不展的众人,缓缓说出了这句话。
此语一出。
仿若巨石入水,惊起千层浪。
王康等人不禁面露惊色。
“这麸子不是给畜生吃的吗?”马县丞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惊愕。
王康也皱着眉头,“此般举措,恐会招致百姓误解与怨愤......”
江玉乘长叹了一口气:“如今形势紧迫,能有麸子充饥,总好过饿死。”
“我知道这不是个好办法。”
“但眼下粮食紧缺,这是我唯一能想到可以让更多人活下去的法子了。”
马县丞苦笑着摇头:“如此一来,我们怕是要被百姓骂个狗血淋头,这骂名可不好担啊。”
王康略作思忖,慨然道:“可现下确无良策,值此非常之时,唯有施非常之法。”
“已无暇顾及诸多,首要之事乃使百姓果腹,熬过此艰数日。”
“先圣有云:‘苟利国家,不求富贵。’今纵背负骂名,但若能解百姓于倒悬,青史之名可抛,唯愿一心为苍生,此心无悔!”
众人皆默然不语。
知道这是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
唯有苟或眼珠滴溜溜一转,“对对对!能填饱肚子才是关键!”
“那些刁民......”
“呃......百姓都饿成那样了。”
“哪还管什么麸子不麸子的,有口吃的都不错了。”
他心中毫无愧疚之意。
在这个狗官眼里,百姓不过是低贱如畜生般的存在。
苟或暗自思忖着:反正又不是他出的主意。
上头怪罪下来。
自有江玉乘顶着。
挨骂也与他无关,毕竟施粥之事是王康在负责。
况且。
倘若这法子真能行得通,少死几头“畜生”,陛下一高兴,没准他还能跟着捞取些功绩呢。
不得不说这苟或还真是“狗货”啊,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仕途功绩。
江玉乘又怎会看不出他那点腌臜心思,当下目光如炬,直视苟或:“苟知府,你不是一直想要戴罪立功的机会吗?”
“现在机会来了!”
“明日你施粥去吧?”
苟或先是一愣,随即满脸不情愿的推诿道:“啊?”
“我去啊?”
“这不是王县令的差事吗......”
江玉乘言辞犀利,不容其有丝毫躲闪:“你还要不要立功的机会了?”
“要!要要要!”苟或牙关一咬,无奈点头应承下来。
......
......
残阳如血,暮霭沉沉。
江玉乘正在县衙后院踱步,思索着后续的处理策略。
忽然。
一阵“扑扑棱棱”的声响传入江玉乘的耳中。
他循声望去。
只见一只信鸽向着渐暗的天色奋力飞去,在余晖中显得格外诡谲。
江玉乘心中顿生警惕。
当即将信鸽捕获。
取下信鸽腿上绑着的密信,展开一看。
信上所书皆是关于自己近日行踪与县衙动向,字迹工整却透着阴寒之意。
江玉乘瞬间面沉如水,低声自语:“难道......县衙内有魏相的眼线?”
......
......
翌日。
施粥处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苟或用绢帕掩住口鼻,看着难民们如枯枝般的手指扒着木桶边缘。
鄙夷道:“哼,这些贱民!”
“为了点吃食就这般争抢。”
当第一勺灰褐色的麸粥舀出时。
老人先是一愣,随后凑近碗口闻了闻,“这是什么?”
“这不是麸子吗!?”
周围的老百姓一听,纷纷围拢过来。
等看清楚碗里装的不是昨日施的米粥,而是麸子的时候,顿时炸开了锅。
“咋是麸子呢?”
“这麸子都是拿去喂牲口的,咋拿来给我们吃?”
“就是啊,这也太欺负人了!”
“狗官!把我们当牲口吗?”
一时间。
群情激愤。
苟或看到这情况,高声骂道:“都给本官闭嘴!”
“现在粮食不够,能有麸子塞肚子就不错了!”
“能吃就吃,不吃就等着饿死,变成路边的野鬼!”
“一帮不知好歹的东西!”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纯粹就是一帮蛮不讲理、只知哭闹的刁民,再敢闹事,休怪本官无情!”
百姓们本就因前几日被苟或锁在家里,憋了一肚子的火。
如今又听到他这般羞辱!
哪里还憋的住!
“你这狗官,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自己怎么不吃?”
百姓们捡起地上的泥巴就往苟或身上砸......
“反了反了!”苟或大声呵斥:“你们这些刁民!好大的胆子!”
“竟敢对本官无礼?”
“无礼?你们当官的这样对我们老百姓才是无礼!”周围的百姓纷纷向前涌来。
“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朝廷命官!”苟或声音尖锐,试图用自己的官职来震慑众人。
“朝廷命官就了不起?我们都快饿死了!还怕你这狗官?”一个年轻的后生说着便冲上前去,一把揪住苟或的衣领。
“揍他!”
“让他知道我们老百姓不是好惹的!”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
人群一下子就失控了。
苟或哪里见过这阵仗。
他试图挣脱,却被百姓们推搡着。
苟或急得面红耳赤,朝着不远处的几名衙役呼喊:“还傻站在那干什么!”
“赶紧把这些刁民给本官拿下!”
可那些衙役们平日里便对这位苟知府的所作所为心怀不满。
此时见他陷入如此境地。
根本懒得管他......
只是假模假样地往前伸了伸手,做做样子,随后便在一旁看着。
混乱中。
不知是谁一拳打在了他脸上,苟或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眼前直冒金星。
“别打了,别打了!”苟或杀猪般地嚎着。
这时。
江玉乘和王康等人听闻消息匆匆赶来,却并没有着急露面。
而是在一旁瞧着。
只见百姓们把苟或围在中间。
一边骂一边挥舞着拳头。
百姓们虽然气愤,但也尚存几分理智,并未真要将其置于死地。
这时候。
有个头发全白、看起来很有威望的老人站了出来。
他用力挥动着干枯的手臂,“行了,差不多了,别打了!”
“真打死这狗官。”
“咱们也脱不了干系!”
“且听他如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