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林悦放低了姿态,急切而真诚,“不是不信任,是……是那边人事休假,根本联系不上!我真的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算帮老同学一个忙,行吗?绝对不牵扯你,我保证。”
长久的沉默。听筒里只有两人之间沉重的呼吸声。李薇那边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叫王安国?监狱系统的?”李薇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住址……我隐约记得之前做户口统计时好像有点印象。这样,你等一下,我让他问问我们张强。”电话暂时被拿开了片刻,隐约能听到李薇隔着几步远的、压得极低的声音在交谈。大约一分钟,脚步声靠近。张强的声音有点粗哑地接过了电话:“喂?”
“强哥,是我,林悦。”林悦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同时带上了一点微妙的、让人不便拒绝的身份暗示,报上了她现在的身份和单位。
张强那边明显停顿了一下,声音瞬间多了一丝谨慎和客气,但也带着一丝刻意保持距离的警惕:“林秘啊……这个事……挺突然。你要查的这个王安国,是我们系统兄弟单位的民警没错,但我们跨系统查住址不合规矩……”紧接着又是小声与李薇商量的声音。
终于,李薇的声音重新清晰地传了过来,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感,压低声音飞快地说:“林悦,你听着,地址我发你微信了。但我劝你……别掺和这件事。就发这一次。以后真的不要再联系了……算我求你了。”说完,根本不给林悦再次开口的机会,“嘟”的一声,通讯彻底中断。
几秒钟后,微信提示音响起。一个地址孤零零地躺在对话框里。没有寒暄,没有落款。这是一个清晰划出的界限。林悦看着那行地址,心头涌上的不是获取信息的轻松,而是更加沉甸甸的石头。王安国住的紫荆路纺织厂老家属区,在城市的另一端,一个由时光和衰败共同描绘的角落。
下午三点多,天空开始飘起绵绵的冷雨。林悦开车抵达时,雨势已陡然增大,豆大的雨点敲打在车窗上噼啪作响。纺织厂老区仿佛是城市的伤疤,横七竖八、摇摇欲坠的红砖楼房挤成一团,狭窄楼道的电线如同蛛网般纠结。林悦停好车,撑伞冲下驾驶座,雨水很快淋湿了她的裤脚,深色水痕向上蔓延,带着深秋的刺骨凉意。
按照李薇提供的地址,她走进3号楼一单元。楼道内阴暗潮湿,散发着浓重的水汽混合着垃圾酸腐和陈年霉味,呛人口鼻。脚下的水泥台阶湿滑粘腻,每一级都像是深渊的边缘,林悦扶着剥落了墙皮的冰冷墙壁小心翼翼往上走。302室的铁门紧闭着,门上一张略显陈旧的大红“福”字早已褪了色。
林悦深吸一口气,叩响了门环。
“谁啊?”里面很快响起一个老太太的声音,声线里带着深深的疲惫和警觉。
门缝“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只拴着防盗链。一个白发苍苍、面色憔悴的老太太在昏暗的光线下警惕地打量着林悦:“找谁?”她身材干瘦,眼眶深陷,眼白的浑浊多于清明,像是刚刚大哭过一场。
“阿姨您好,”林悦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温和而可信,“我是从市里来的干部,叫林悦。来了解点情况,找王安国同志。他在家吗?”
“王什么国?”老太太的眉头拧得很紧,眼里的疏离像一堵墙,“我儿子?安国?”那双混沌的眼睛盯着林悦看了一会儿,脸上的戒备丝毫未减,“你们省里……都知道了?”她的声音忽然低得像是在对空气低语,“我儿子……安国……他人都……没了啊!”老太太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颤抖的哭腔,浑浊的眼泪瞬间涌出,“就在前天!晴天白日的啊!那楼梯好好的!他那么壮实的一个人,怎么就……那么巧……”
“没……了?”林悦的心如同被重锤击中,猛地往下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到头顶。死了?怎么会这么巧?!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攫住了她,头七未过,关键证人便以如此突然且看似意外的方式消失?!这绝不是巧合!这是灭口!赤裸裸的斩草除根!
“阿姨,您别急,慢慢说,”林悦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稳住声音,“您说他是前天……摔了?”
“前天中午!”老太太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手指神经质地揪着自己松垮的衣襟,“他好不容易休假,睡了个懒觉,说晌午头出去买点东西,给我买点药……可这一去……”老太太泣不成声,“老天不长眼啊……就从那楼梯……四楼啊!我苦命的儿啊……”她整个身体在门框边剧烈摇晃起来,似乎随时会倒下,“公安同志昨天来过了,说是踩空了……是意外……可我儿子脚底下稳当啊,小时候练过武的啊……”她的话语支离破碎,充满了绝望和巨大的、无法理解的疑惧。
“四楼?”林悦捕捉到这个关键地点。
“就……就四楼顶楼梯间!”老太太像抓住了唯一的稻草,颤抖着指向黑洞洞的楼梯口上方,“就在那……”
雨水裹挟着阵阵寒风疯狂灌入幽暗的楼道,呜呜作响。墙壁的霉味、灰尘的腐朽气息混杂着绝望的气息,将林悦层层包裹。
“阿姨,我能……上去看看吗?”林悦的声音艰涩地问道。头七还魂夜,冥冥中,赵倩的魂魄仿佛与她产生了某种共情共振,她必须看一眼出事的地方。
老太太没说话,布满深壑和老年斑的手哆嗦着,摸索着解开了防盗链。铁链哗啦一声滑落,沉重地垂了下去,门缝变大了些。林悦从老太太身边挤过,潮湿冰冷的布料摩擦间,林悦瞥见了她干裂布满褶皱的手背上,一道发暗的陈旧疤痕蜿蜒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