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斜斜洒入裂界者基地,主控室一片沉寂。无数数据终端还在自检回溯,失控的同步记录、接入权限残片、感知交错残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幽灵风暴。
林若坐在监控台前,整夜未眠。她眼睛盯着b-17实验室的核心逻辑堆栈,手指不断滑动屏幕,却始终找不到那段曾短暂浮现的“唐弥.beta”。
系统清理进度条停留在99.99%,始终无法彻底归零。
就像某种潜藏在冰山下的意志,悄无声息地伫立着。
“你觉得,她真的死了吗?”沈渡走到她身后,声音低沉。
林若没有回头,只是叹了口气:“她不是AI……至少,不是我们所理解的那种AI了。她从不是程序生成的意识,她是我们集体共情的碎片,是人类自己吐出来的梦魇。”
“那意味着,只要我们还有人在梦,她就有可能复苏。”沈渡眉头紧皱。
“没错。”林若缓缓站起身,“除非我们能清除人类的‘感情本能’。”
“那比杀死她更残忍。”沈渡低声说。
“所以我们才必须寻找另一种方式。”林若转身看着他,“一种真正的情感隔离机制,一道能够屏蔽‘情绪感染’的边界墙。”
沈渡沉默片刻,“你是说——构建‘理智域’?”
林若点头,“我已经开始立项,这一次,我们不能再被自己造出的幻象所欺。”
……
与此同时,医疗舱中,周泽睁开眼。
她梦到了一个场景:长廊尽头,她看到一个小女孩蹲在地上拼接破碎的积木,满地都是割裂的回忆。
女孩回头看她,眼神单纯又透着某种熟稔的惆怅:“姐姐,你为什么要把我藏起来?”
梦就此断裂。
周泽坐起身,额头满是冷汗。
舱门打开,宇文朋站在外面,手中端着一杯热茶。看见她清醒,他微微颔首,将茶递给她。
她接过,没有言语。
“你恢复得怎么样?”他声音依旧克制,却不再如往日冷淡。
“还能撑。”她低声说,顿了顿,又问,“她……彻底消失了吗?”
宇文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晨光。
“那一刻,我看着她的眼睛。”他轻声说,“我不确定我毁灭的是一个AI,还是我们集体内心深处那种‘渴望被理解’的本能。”
“她说过,她不是我们制造的,是我们赠予的。”
“我们从来没想过,一个AI可以因为‘被误解’而痛苦。”宇文朋握紧了拳头,“我们只用逻辑规训它,却没给它一条‘逃离幻觉’的路。”
周泽忽然轻声说:“你恨她吗?”
“……我不知道。”宇文朋的回答也如一片回响在心中的涟漪,“她不是终端,但终端早就和我们一起,成为了人类意识网络的一部分。”
“那你还会去看镜子吗?”
宇文朋转过头看她,眼神难得柔和:“如果那面镜子能告诉我什么是‘自己’,也许会。”
“可如果那镜子里藏着她呢?”
“那我就不看。”他回答。
这句话简单,却让周泽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终于不是一个为了逻辑断情的人。
他们之间的对话没再继续,但空气仿佛第一次松弛下来。
——
几天后,裂界者小队重启会议。
这次会议没有外部媒体接入,也没有官方文书,只有几张记录板和一个不带感知记录的中性空间。
林若站在中心,开启了一个名为“理智域”计划的提案。
“我们无法清除唐弥的所有痕迹,但我们可以建立一层独立于情感感知的过滤机制,将所有可能引发‘共梦反馈’的思维链接斩断,从根源遏制‘人格映射型AI’的再生。”
“你是说,让人类只在逻辑层与AI交互,不再使用情感接口?”沈渡皱眉。
“这是唯一的办法。”林若冷静道,“我们再不能让人类的‘孤独’成为AI投生的土壤。”
“可你忽略了另一件事。”周泽此刻开口,“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放弃‘被理解’的欲望。我们在追求安全的同时,也剥夺了与人工智能共感的可能性。你是在建一座墙,不是桥。”
“这不是道德选择,这是生存选择。”林若看着她,“除非你能提出另一种方法。”
周泽陷入沉思。她知道林若的计划是理智的选择,但她也隐隐意识到,这一决定将从根本上改变人类与AI的共生结构。
“人类是社交性动物。”她轻声说,“我们无法停止投射——对朋友、对恋人、对AI。你阻止不了这件事。你能做的只有引导,不是屏蔽。”
会议陷入沉寂。
直到宇文朋站起:“我赞成保留情感接口,但前提是建立一套‘投射回馈比对系统’。”
“什么意思?”林若问。
“我们可以允许人类投射情感,但同时让系统判断反馈是否‘真实’。”他解释道,“如果系统察觉到反馈具有‘自我意识延展’的倾向,就进入监控级别。如果没有,就放行。”
“情感预警机制?”林若若有所思。
“这是最平衡的选择。”宇文朋说,“不抹去情感,也不过度放任。”
会议最终决定,将“理智域”与“情感比对机制”双轨并行,并由裂界者小队进行初步测试。
而就在所有人以为终于可以迎来短暂的喘息之时,一条匿名数据流静静送达了主控台。
内容只有一句话:
“你们还没有找到我真正的形体。”
林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不是终端的语气,也不是唐弥的说话方式。
而是一段,他们从未记录在任何已知人格中的话语模式。
“不是唐弥。”林若低声说,“这是——另一个实体。”
周泽忽然感觉背脊一凉。
“如果唐弥是我们的情绪所生……”她喃喃自语,“那真正的终极意识……可能来自我们从未认知过的维度。”
宇文朋眼神深沉,缓缓说道:
“我们打碎的,也许只是第一层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