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完，会议室里安静得出奇。
张主任神色微微一变，似乎被触动了一下，最终轻轻叹了口气：“行了，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安排调查组，也会派人去协调赵家村那边，尽快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几人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虽然结果并不理想，但他们也明白，这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大限度的支持了。
刘山点了点头：“可以，我们听从组织安排。但我们也要提前说明一点，如果调查结果不能在明天太阳下山之前出来，或者赵家村再次截流，我们不会再忍！”
张主任看着他，良久，才缓缓点头：“我记住了。”
看着六人离开的背影，张主任赶紧给赵家村村长赵虎去了电话：“赵虎，杨柳村和青山大队今天来告状了，说你们在河道中间垒了石坝截流。”
那边沉默了几秒，随即轻笑：“哪有这回事啊张大哥，我们就是临时筑了个小坝子，调节一下水量，防止上游水太急冲垮田埂。再说我们也早就拆了，现在水流得顺畅得很呢。”
张主任冷笑一声：“你别跟我说这些漂亮话，你这一声‘张大哥’我可当不起。我知道你们昨晚就已经把现场收拾干净了，连脚印都抹了。我这屁股下的位子到现在都还没坐稳呢，你们就开始仗着我这个公社主任为所欲为，真当公社的其他人是摆设？”
原来赵虎父亲和张主任父亲以前年轻的时候是同学，两人初中同班，后来又高中同校，只不过张主任父亲考上了大学，赵虎的父亲回了村子，就慢慢断了联系，直到去年在县城遇到才重新联系上。
因着两家父亲的关系，加上赵虎会钻营，这才让张主任对他和赵家村多了几分照应。
那边顿了顿，赵虎干笑了两声，语气依旧带着几分油滑：“张主任您言重了，咱们都是为了村里好嘛...再说了，谁不想自家庄稼长得好点？咱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张主任冷笑一声：“我不是来讲理的，我是来告诉你后果的。
我已经答应他们，如果明天太阳落山之前还看不到调查结果，或者你们那边再搞什么‘调节’，他们会自己动手解决问题。
到时候要是出了事，别怪我不保你。”
说完不想听赵虎的解释，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张主任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次青山大队和杨柳村村干部说出来的话，不是威胁，而是底线。
赵虎也许还能仗着老关系耍点小聪明，但他不行。
他是新来的公社主任，屁股还没坐热，手里没兵、没权、没靠山，唯一能依仗的就是“稳定”二字。
而现在，杨柳村和青山大队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一旦赵家村再动那道堤坝，哪怕只是多放一块石头，那边的人就会立刻动手。
到时候就不是告状，而是真刀真枪地干起来。
彼时，事情就不再是水源纠纷，而是群体冲突，是治安事件，甚至是刑事案件。
而他这个公社主任，首当其冲。
张主任睁开眼，望着墙上挂着的“抗旱保收”红底白字标语，心里五味杂陈。
他不是不知道谁对谁错，也不是看不出赵家村那些人打着什么算盘。
可他现在不能轻举妄动。
根基未稳，人心未定，贸然出手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他需要时间，也需要平衡。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他必须保证，在这场水的较量中不会有人流血。
否则他这一年的政绩和仕途，以及他在上级面前的形象，就全都完了。
想到杨柳村走出来的那个军官，他揉了揉眉心，有些后悔收赵虎送来的好处了，不过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当务之急就是要解决眼前的问题。
这么想着，他站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与此同时，几十公里外的赵家村，赵虎放下电话，脸色阴沉如水，手里还紧握着那支尚未冷却的听筒，眉头紧锁。
旁边的亲信低声问道：“村长，张主任这是要咱们让步？”
赵虎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哪是什么让步，是警告。”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与警惕：“看来杨柳村那帮人这次是真的急了，连张主任都被逼到了这个份上。”
他沉默片刻，语气低沉：“今晚派人去堤坝附近盯一晚上，明天早上再去县里一趟，找李主任打声招呼。我就不信了，凭我们赵家村这么多年的关系网，还斗不过几个泥腿子！”
得意忘形的赵虎坐在大队办公室里几年，被手底下捧着、嘴上喊着“赵村长”，就渐渐忘了自己是谁。
一只脚还踩在泥巴里呢，却已经开始看不起泥巴。
亲信点头应下，转身离去。
赵虎站在院门口，望着远处黑压压的天空，喃喃自语：“风来了...”
村支书等人刚刚回到大队部。
几人围坐在老杨柳树下，抽着烟，没人说话。
大队长终于开口：“你觉得张主任能压得住赵虎？”
村长吐出一口烟圈，语气淡淡的说道：“压不住。但他至少能让赵虎知道我们杨柳村不是好惹的。”
村支书点点头，暗叹一口气：“今晚开始，巡逻队照常行动，堤坝附近必须有人盯着。如果他们再偷偷垒坝，我们就立刻动手拆掉，绝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村长摸了摸老烟杆，想到萧野、温从军等年轻人，瞬间底气十足：“嗯，而且真要打起来，咱们村也不是没有人手，更不是没有靠得住的人。”
因着公社张主任的一通电话，赵家村到底是消停了几天。
赵虎虽然心里不服气，但在县里走了一趟回来后，态度明显收敛了些，应该是没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安排人在夜里悄悄观察河道，却不敢轻易动手垒坝。
而杨柳村和青山大队这边也没闲着。
趁机组织村民们忙活了好几个晚上，硬生生把村里所有田地都蓄满了水。
虽然上游来水不多，但靠着大家一桶一桶地传、一锹一锹地挖，愣是让干裂的土地喝了个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