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素檀一进清馨苑，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院子里的丫鬟仆妇来来往往着，一扫而光前些日子的阴郁和沉闷，各个面带喜色。
因着大家的心情很好，走路都开始欢欣雀跃的带着风，所以整个院落都跟着鲜活明亮起来。
乔素檀有些惊讶。
王妃都那样了，她们还高兴得起来？
看到了她眉目间的震惊之色，杨嬷嬷不由笑道：“您跟着我进屋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亲自给乔姨娘引路，往屋里走去。
乔素檀的心中不免提起一些忧虑。
希望自己的想法是错的吧，她如此思量着，由杨嬷嬷打起帘子，走进屋内。
明间里阳光充足。
虽有浓重药味，却被窗边鲜花的馥郁香气遮掩了不少。
屋中端正坐着一名女子，她虽然脸色依然苍白如纸，却眼睛明亮，精神奕奕。
见到乔素檀走进屋中，她欢喜的站起来，快步迎了过来：“你竟是来了！”
很是高兴的样子。
乔素檀上下打量着她，迟疑着喊了声“王妃”。
沈明雅高兴的点点头，拉着乔素檀同在桌边落座：“我正想着再好些叫人让你来呢，可巧你过来了。”
乔素檀回头望向杨嬷嬷。
杨嬷嬷眼中蓄了泪，是欢喜的泪水，拿帕子擦着眼睛说：“今儿早晨醒来就好多了。能下床能走路了。”
说着道了声佛号，朝天喟叹道：“天可怜见，王妃总算是好起来了！”
乔素檀听闻，向王妃道了声喜。
心中的忧虑却更加深浓。
正常人怎么可能前一天还病怏怏的全身都动弹不得，睡一觉就好成这样的？
有个词叫“回光返照”。
但愿不是回光返照。
乔素檀撇下心中的担忧，微笑着和魏王妃说话。
不多会儿杨嬷嬷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沈明雅从卧房床边的带锁匣子里，取出个火漆封着的信封，
“这个东西我病重时准备起来的，本要交给你。如今你正好来了，我也能够起身，就可以直接亲自给你了。”
信封里的信略有些分量。
乔素檀明白，这个不是王妃给她的银票，不然不会用火漆封起来。
便问：“这是——”
“是让俞芳雪难以翻身的一些证据。”沈明雅淡淡道，一提起俞侧妃就脸色微变。
她唇角溢出一抹嘲讽，哼道：“那俞芳雪恬不知耻，总想着霸占我正室的位置。我总得提前做好防范的准备，千万不能让那个贱人得逞！”
原本沈明雅是打算扶着姜可柔上位的。
可惜姜可柔太没用了。
既然如此，就得把俞芳雪的这些事儿交给可信的人，留给以后做证据。
“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的。”沈明雅道：“满后宅里，你是唯一一个真心不希望我走的人，我心里都明白。”
沈明雅把桌上那封信往乔素檀方向推了推。
“所以我才只放心把这个东西交给你。”她说：“记住，俞芳雪几乎就要做了继室的那天，你再把这个信打开。知道吗？”
若非不得已，她也不愿意随便揭了俞芳雪的短。
再怎么说也是孩子的娘。
她不为俞芳雪考虑，也得替二少爷修霁宁想想，也得替魏王府想想。
不过若是俞芳雪真要做了继室成为这后宅的主人了，就休要怪她不客气！
沈明雅想着，呼吸一阵急促，忙深吸口气缓和下来。
乔素檀十分犹豫，没有立刻去拿信。
“你眼看着就要好了，不如你自己留着这个。”乔素檀道：“继室不继室的，那些事儿根本没边际。有你在，哪还会有‘继室’的事。”
沈明雅笑着轻轻摇头。
“你拿着。”她语气坚定的说。
乔素檀这便明白，王妃其实是晓得自己活不久了的。
只不过看着大家都高兴，王妃就也没说出实话来。
让这个院子在哀痛前能够有短暂的欢笑。
乔素檀就把信好好的收了下来。
两人聊了会儿天，乔素檀看沈明雅精神还好，就先告辞离去。
她想，沈明雅肯定会想着多陪儿子一会儿，自己就不耽搁时间了。
不出所料。
她刚离开正屋，就有小丫鬟匆匆去往东厢房，奉王妃的命令去叫大少爷进屋说话了。
回到欣悦院。
乔素檀的心里始终惦记着沈明雅的事。
绿翘和若水正高高兴兴给她挑选明日赴宴的衣裳和首饰。
乔素檀想着自己明日的赴宴可能会落空，且挂念着沈明雅的状况，就不太提的起精神。
大家伙儿只当她有孕疲累，并未把她的不积极放在心上。
恰好到了午膳时分。
魏王殿下去清馨苑陪伴王妃。
傍晚，魏王殿下来到了欣悦院。
他自然知道云媚儿向乔素檀下帖子的事情，就和乔素檀商量起明日的安排。
“那还是让绿翘和兰容陪你去？”修泽钧问。
上次去楚王府就是此二人一直跟在身边的。
虽说这二人也很让人放心，可今时不同往日，楚王府出了一系列变故后，恐怕楚王的人会盯上素檀。
若水力气大也年轻，却不足够机灵聪明。
不然让若水也跟着就好了，多个人多份保障。
修泽钧如此思量着。
乔素檀没有把那封信的事情告诉魏王。
这可能是沈明雅最后一次托付给她的事情了，甚至可能是临终遗言。
她不能辜负了沈明雅的意愿。
这个王妃对她一直算不错的。
乔素檀想了会儿，问道：“王爷今日去看王妃，觉得王妃可好了许多？”
一提起这事，魏王殿下的眉目间轻轻蹙起。
而后很快松开。
“没事。”修泽钧淡淡道：“看着挺好的。”
乔素檀心中明白，王爷见多了生死，恐怕比她更清楚“回光返照”这个词的含义。
只是谁都不好说出口罢了。
一旦说出，就好似是在咒已经转好了的魏王妃。
索性闭口不言。
乔素檀就也不太记挂着这个事了，把这个想法暂时抛却脑后，顺着对方的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明日去鲁王府的事情，顺口同意了若水也跟去的建议。
即便两人恐怕都心知肚明明日或许走不了这一趟。
入夜。
魏王府众人正沉睡之时。
清馨苑忽然灯火通明。
整个院子都处于近乎疯狂的一种悲哀氛围里。
王妃沈明雅，薨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