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尘那番斩钉截铁的宣告,如同冰冷的锁链,将玄宸彻底捆缚。失明的黑暗与身体的极度虚弱,成了他无法挣脱的枷锁。他成了一个真正的囚徒,囚禁在这片名为“云舒尘”的微光之下。
最初的抗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便迅速被淹没在云舒尘强势而细密的“照顾”之中。
苦涩的药汁被温在恰到好处的温度,碗沿轻轻抵在他的唇边。
“张嘴。”她的声音近在咫尺,清泠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玄宸抿紧唇,试图表达最后的倔强。
“需要我用灵力帮你?”云舒尘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更强的压迫感。
想到那可能被强行灌入的屈辱,玄宸最终还是屈服,带着不甘和苦涩,顺从地张开口。温热的药液滑入喉咙,苦涩弥漫,但一只微凉的手指适时地捻起一枚清甜的冰晶(用星屑草露凝成),塞入他口中,瞬间冲淡了苦味。这细微的体贴,像根羽毛,在他心头轻轻挠了一下,让他那点不甘显得更加可笑。
而进食,不再是传送而来的羹汤。云舒尘会亲自将烹制好的、易于消化的灵食(通常是切成小块的温软灵果或熬得糜烂的灵米粥)送到他唇边。
“这是寒潭玉莲籽粥,温养经脉。”她解释着,勺子轻轻碰了碰他的唇。
玄宸偏过头,声音干涩:“我自己……”
“你看得见碗在哪里吗?”云舒尘的声音平静地打断他,“还是你觉得,靠摸索打翻碗碟,弄脏自己,显得更有尊严?”
直白而残酷的问题,让玄宸哑口无言。他只能僵硬地张开嘴,任由那温软的食物被喂入。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巨大的羞耻感。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注视的目光(尽管他看不见),能闻到食物和她身上那特有的清冽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窒息的氛围。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动作的轻柔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让他更加无所适从。
沐浴这是玄宸最恐惧的环节。
巨大的寒玉髓浴池被引入温热的灵泉,氤氲着药草和灵气的雾气。云舒尘将他小心地从玉台上扶起。他虚弱得几乎站不住,全身的重量都不得不倚靠在她身上。隔着薄薄的衣衫,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力量和温度,这让他浑身僵硬,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
“我……我自己可以……”他徒劳地挣扎,声音带着难堪的颤抖。
“站都站不稳,如何自己洗?”云舒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她不由分说地开始解开他的衣带。
“不!师叔!”玄宸猛地抓住她解衣带的手,指尖冰凉,带着绝望的抗拒。
云舒尘的动作顿住了。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剧烈颤抖和掌心冰冷的汗水。沉默在氤氲的雾气中蔓延,只有水声滴答。
“玄宸。”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沙哑,“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
玄宸僵住。
“看着你重伤垂死,看着你无知无觉地躺了一年……如今你醒了,却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到……”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玄宸心上,“比起那些,这点难堪算什么?活下去,恢复过来,才是你现在唯一该想的事情!收起你那点无谓的羞耻心!在我眼里,你只是我的病人!”
她用力抽回被他抓住的手,继续解衣的动作,不再有丝毫停顿。衣袍滑落,微凉的空气接触皮肤,玄宸猛地瑟缩了一下,巨大的屈辱感让他几乎窒息。他被半抱半扶地浸入温热的灵泉中。
温热的水流包裹住身体,带来舒适的暖意,却无法驱散心头的冰冷和羞耻。他闭着眼(尽管毫无意义),将自己缩成一团,试图减少暴露的面积。他能感觉到柔软湿润的布巾沾着温热的灵泉,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的后背、手臂……每一寸肌肤的触碰都让他如同触电般颤栗。水声哗啦,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没有任何狎昵,却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他煎熬。他只能死死咬住下唇,闭上眼睛。
云舒尘看着他紧绷的、微微颤抖的脊背,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心疼、无奈,还有一丝被他的抗拒所刺伤的痛楚。她强迫自己忽略指尖下那温润肌肤的触感,忽略他的容颜,只专注于清理的动作。这是她选择的囚笼,也是她必须背负的……甜蜜的刑罚。
沐浴后的擦拭和更换干净的柔软寝衣,是另一场无声的折磨。玄宸像个人偶般被摆布着,任由她微凉的手指拂过他的皮肤,为他系上衣带。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像火星溅落在干草上,在他体内点燃难以言喻的悸动和更深的羞耻。他痛恨自己的虚弱,痛恨这无法摆脱的依赖,更痛恨……自己内心深处,那一点点在黑暗和绝望中,因她的靠近而悄然滋生的、可耻的贪恋。
修炼这是唯一让玄宸能找回些许掌控感的时刻。云舒尘会引导他运转心法,修复受损的本源和视脉。她的神念会小心翼翼地探入他体内,引导着那些残存的力量,避开脆弱的地方。这种力量层面的深度接触,比身体的触碰更加亲密无间。
“凝神,引气归元。”她的声音直接在玄宸识海中响起,清泠而专注。
玄宸努力集中精神,却常常被体内那属于她的、强大而温和的冰魄气息所干扰。那气息如同清冽的月光,流淌在他残破的经脉中,带来抚慰的同时,也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慌的悸动。他能清晰地“看”到(用神念感知)她力量运行的轨迹,感受到那份无微不至的呵护,这让他心神摇曳,难以真正凝神。
“又分心!”云舒尘的神念带着一丝微愠,轻轻敲打他的识海,“不想恢复视力了?”
这威胁总是有效的。玄宸立刻收敛心神,强迫自己专注于功法运转。只是那被强行压下的悸动,却如同种子,悄然埋在了心湖深处。
日复一日,在这寸步难离的囚笼中,玄宸被迫习惯了她的气息、她的声音、她微凉的指尖、她强势的命令、以及她偶尔流露出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笨拙温柔(比如第一次试图为他梳理长发时,扯痛了他的发根,换来他一声压抑的抽气,和她难得一见的、带着懊恼的沉默)。
黑暗的世界里,时间失去了刻度。云舒尘成了他唯一能感知到的、真实而强烈的存在。她的呼吸声,她衣袂摩擦的窸窣声,她靠近时带来的清冽气息……都成了他在这片永夜中定位的坐标。他痛恨这种依赖,却又在绝望的黑暗中,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
而云舒尘,在强势的表象之下,内心同样经历着惊涛骇浪。每一次触碰他温热的肌肤,每一次感受到他无意识的依赖(比如在昏睡中下意识地抓住她的衣袖),每一次看到他因失明和虚弱而流露出的脆弱……都在不断冲击着她强行构筑的心防。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这只是职责,是疗伤所需。可那日益滋长的、无法言喻的怜惜与心疼,以及那被黑暗无限放大的、独属于两人的亲密无间,都在悄无声息地融化着冰层。
呼吸之间,尽是彼此的气息。这方小小的密室,成了隔绝外界一切纷扰与规则的孤岛。一个在黑暗中挣扎着想要逃离依赖的牢笼,一个在光明里沉沦于无法抗拒的靠近。名为“照顾”的囚笼,正在无声地编织着更加复杂难解的情网,将两颗伤痕累累的心,越缠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