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放下太子的责任？
放下天族的守护？
放下……云渺宫中，那个同样为他付出一切、等待他归去的女子？
凤倾歌的倾诉，如同最炽热的岩浆，灼烧着他冰封的心防。那份沉重的爱意和百年的痛苦，让他无法不动容。然而……
他缓缓抬起手，不是拂开她的手，而是带着一种沉重而复杂的力量，轻轻覆在了她紧抓着自己衣袖的手背上。他的指尖微凉，动作带着安抚，却也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倾歌……”玄宸的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你的情意，你的苦衷……我已知晓。是我……负你良多。”
他感受着手背上她肌肤的温热和颤抖，紫眸深处翻涌着愧疚的风暴。
“然……”
他抬眸，目光越过凤倾歌泪眼朦胧的脸庞，似乎望向那象征着无上责任与秩序的九重天阙，最终，仿佛穿透了空间，落在了宸宫的方向。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沉重和决绝：
“我身负未来天帝之责，肩系九天十界之安宁。陨星海魔焰未熄，天阙内外暗流涌动……此身此心，已非我一人所有。守护之责，无可推卸。”
他轻轻、却坚定地将凤倾歌紧抓着他衣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动作缓慢，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
“你我之情，始于人间，亦当……终于此念。过往种种，是我之过。你值得更好的人，值得一份……不必隐忍、不必牺牲、堂堂正正的感情。” 他看着凤倾歌眼中迅速熄灭的光芒和弥漫开的绝望，心中剧痛，却依旧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天高海阔，愿你……珍重。”
她输了。
输给了他的责任。
输给了命运的愚弄。
输给了他的……心有所属。
输得彻彻底底，一败涂地。
凤倾歌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掌，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衣料的触感。一滴滚烫的泪，混合着心碎的绝望，重重砸落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碎裂成无数瓣。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直起身。脸上的泪痕未干，显得狼狈不堪，但那双微红的凤眸中，所有的绝望、哀怨、祈求都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万载寒潭般的冰冷与沉寂，以及在那冰层之下，熊熊燃烧的不甘与决绝。
她用手背，极其粗鲁地抹去脸上的泪痕与污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狠厉。绝美的容颜重新恢复了属于人间女帝的凌厉轮廓，只是那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锐利、都要深沉。
玄宸，你选择了你的责任，选择了你的天界，选择了她……
很好。
但我凤倾歌，从来就不是认命之人！你想要守护你的九天十界？你想要坐稳你的天帝之位？好！那我就让你看看，没有我凤倾歌的人间之力，你这九天十界，能有多安稳！
一个冰冷而宏大的计划，在她心中瞬间成型。
天帝玄昊端坐于御案之后，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玄宸已通过神念简略禀报了南天门之事，凤倾歌的突然出现和她那番内心的剖白，让这位帝王也陷入了沉思。对凤倾歌，他心中确实存着一份复杂的情感——有对她百年等待的动容，有对她被玄宸所负的同情，更有对她人间帝王身份和手腕的……欣赏与考量。
就在这时，内侍官恭敬而带着一丝紧张的声音响起：“陛下，人间界大炎王朝女帝，凤倾歌求见。”
“宣。”天帝收敛心神，声音威严。
殿门开启，凤倾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已换上了一身整洁的玄色金凤常服，发髻重新挽起，虽无钗环点缀，却更显庄重威仪。脸上的泪痕和狼狈已不见踪影，只有那双凤眸深处，沉淀着难以化开的寒冰和一丝锐利的光芒。她步履沉稳，走到御阶之下，对着天帝，行了一个标准却不失帝王气度的平礼。
“人间界凤倾歌，拜见天帝陛下。”声音清越平静，听不出丝毫方才的失控与悲切。
“凤帝免礼。”天帝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南天门之事，朕已知晓。太子行事，或有欠妥之处，凤帝受委屈了。”
“陛下言重。”凤倾歌抬起头，目光直视天帝，没有丝毫闪躲，“些许误会，倾歌不敢言委屈。今日觐见，实为两界苍生计，有要事与陛下相商。”
“哦？”天帝眼中精光一闪，“凤帝请讲。”
凤倾歌挺直脊背，声音清晰而有力，带着人间帝王的决断：
“倾歌愿代表大炎王朝，以及人间界诸国，向天界称臣！从此，人间愿为天界藩属，岁岁朝贡，永世不叛！”
此言一出，饶是天帝玄昊城府深沉，也不禁动容！人间界虽灵气稀薄，但疆域辽阔，生灵亿万，潜力巨大！若能将其真正纳入天界体系，对稳固天族统治、增强底蕴、抵御魔域，都有着难以估量的战略意义！这份“称臣”的份量，远比一个太子妃的位置要重得多！
凤倾歌不等天帝回应，继续抛出更诱人的条件：
“为表诚意，倾歌愿倾人间之力，协助天界，于两界交汇之处，构建稳固的‘界域通道’！此通道，非仅为朝贡之用，更可互通有无！天界之仙草灵矿、修炼法门，可惠泽人间；而人间之独特物产、海量人口基数中涌现的武道天才、修真奇才，亦可源源不断输送至天界，由天界甄选培养，补充天兵天将，壮大天族根基！”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天帝的心坎上！界域通道！人才输送！这简直是给天界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可持续的新鲜血脉！尤其是人间那庞大的人口基数，简直是天才的摇篮！若能善加引导培养，天界未来的力量将不可限量！
天帝看着眼前这位人间女帝，心中震撼无比。她刚从情伤的打击中站起，竟能如此迅速地调整心态，以人间为棋，以两界苍生为注，抛出如此一份惊天动地的“投名状”！这份格局，这份手腕，这份在绝境中翻盘的魄力……让他这个天帝都为之侧目！
“凤帝……”天帝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赏和凝重，“此议，关乎两界气运，非同小可。你……当真能代表人界诸国？”
“倾歌以帝王之尊立誓，以人间气运为凭！”凤倾歌斩钉截铁，“人间诸国，莫敢不从！构建通道所需资源、人力，倾歌一力承担！只求陛下……允准！”
天帝沉默了。他看着凤倾歌眼中那不容置疑的自信和深藏的决绝，再想到玄宸对云舒尘的执着，想到未来天界可能面临的复杂局面……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愈发清晰。
凤倾歌，此女心志之坚，手腕之强，势力之雄厚，以及对玄宸那份深藏心底、可能转化为巨大助力的情意……若能留在玄宸身边，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妃嫔，都将是玄宸未来帝路上不可多得的臂助！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各方势力的一种震慑！更能弥补玄宸专宠云舒尘可能带来的政治短板！
天帝心中那份对凤倾歌遭遇的同情和对她能力的欣赏，在此刻彻底转化为一种帝王的权衡与“撮合”。
“凤帝之心，日月可鉴。此议，利在千秋，功在社稷！”天帝缓缓开口，声音威严而郑重，“朕，准了！”
凤倾歌心中巨石落地，但面上依旧沉静如水。
“不过，”天帝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邃，带着一种长辈般的“关切”和帝王的深意，“凤帝远道而来，又为两界通道之事殚精竭虑。长久滞留天界，于礼不合，恐惹非议。太子东宫，殿宇众多，闲置可惜……”
他顿了顿，看着凤倾歌微微变化的眼神，继续道：“不若，凤帝便暂居东宫‘栖梧殿’如何？一来，便于与太子商议通道构建细节；二来，也彰显天界对人间女帝的礼遇。至于名分……太子妃之位虽已定下云尊，然东宫妃嫔之位，尚有空悬。凤帝之功勋、身份，足以匹配。待通道功成之日，朕自当为凤帝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