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宸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审判,在死寂的凌霄殿中回荡。他没有再看御座之上脸色铁青、浑身颤抖的天帝,也没有理会满朝文武惊骇欲绝的目光。他缓缓站起身,动作沉稳得仿佛不是去赴一场酷刑,而是去完成一项庄严的使命。
银发拂过他冰冷坚毅的侧脸,眉心那道紫金帝纹在殿内明灭的光线下流转着深邃而决绝的光芒。他转身,玄底金纹的太子常服在肃穆的大殿中划出一道孤绝的弧线,步伐沉稳而坚定,一步一步,朝着殿外那象征着天界至高刑罚之地的——九天神罚台走去。
他的背影挺拔如孤峰,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悲壮与寂寥。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在满殿仙官神将的心尖上,也踏在天帝玄昊那几乎要碎裂的心上。
“宸儿!你……你给我站住!”天帝猛地站起身,声音嘶哑破裂,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慌和震怒!他不敢相信,儿子竟然真的要走向那万劫不复之地!
然而,玄宸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回头。他的沉默,比任何抗辩都更加决绝。
“陛下!息怒啊!” “太子殿下三思!” 一些仙将终于反应过来,纷纷匍匐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劝阻。但他们的声音在玄宸那无声的决绝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玄宸的身影,消失在了凌霄殿那宏伟而冰冷的殿门之外。
九天神罚台
这是一座悬浮于九天罡风层之上、由九根缠绕着雷霆符文的巨大玄黑石柱拱卫的古老祭坛。终年笼罩在厚重如铅的雷云之下,空气中弥漫着毁灭性的电荷和令人灵魂战栗的天道威压。
玄宸的身影出现在神罚台中央。狂风卷起他的银发和衣袍,猎猎作响。他仰头望向那翻滚着刺目雷光的厚重劫云,紫眸之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片冰封的平静,以及在那冰层之下,熊熊燃烧的、为了守护而甘愿承受一切的意志。
他没有运功抵抗,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将心神沉入体内。紫薇焚天炎的本源火种在他丹田深处微微跳动,散发出本能的守护光晕,但也仅此而已。他要以纯粹的肉身和神魂,去承受这天道刑罚!这是他对自己选择的证明,也是对父皇、对天界的交代!
“轰隆——!!!”
第一道天雷,如同撕裂苍穹的紫色巨蟒,带着震碎神魂的咆哮,悍然劈落!狠狠地轰击在玄宸毫无防护的脊背之上!
“呃!” 玄宸身体剧震,闷哼出声!狂暴的雷霆之力瞬间窜遍四肢百骸,撕裂般的剧痛伴随着毁灭性的能量疯狂肆虐!华丽的太子常服瞬间焦黑破碎,露出下面被劈得皮开肉绽、焦黑一片的肌肤!他身形一晃,单膝重重砸在冰冷的祭坛地面上,喉头一甜,一缕刺目的金红色神血从嘴角溢出!
“宸儿——!” 凌霄殿内,通过观天镜看到这一幕的天帝玄昊,目眦欲裂!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猛地向前一步,双手死死抓住御案边缘,指节捏得发白,指甲深深嵌入坚硬的帝星木中!
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紫色的、金色的、暗红色的……一道道蕴含着不同毁灭属性的恐怖天雷,如同狂暴的雨点,毫不停歇地狠狠劈落在玄宸身上!
每一次轰击,都让他的身体剧烈颤抖,鲜血如同不要钱般从口中、从伤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身下的祭坛!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越来越深,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那融合了紫薇焚天炎而变得无比坚韧的帝躯,在天道刑罚面前,依旧显得脆弱不堪!
玄宸死死咬着牙,凭借着无与伦比的意志力强撑着没有倒下。他眉心处的帝纹疯狂闪烁,紫薇焚天炎的本源之力被彻底激发,化作一层薄薄的紫金色光晕覆盖在体表,拼命地修复着伤势,抵御着雷霆的毁灭之力,发出“滋滋”的灼烧声。这帝火护主,虽能保他不至于瞬间形神俱灭,却无法隔绝那深入骨髓、撕裂灵魂的极致痛苦!
“陛下!求陛下开恩!赦免太子殿下吧!” “太子殿下已受重创,再劈下去恐伤及本源啊陛下!” “天族不可无储君啊陛下!”
朝堂之上,看着观天镜中那惨烈到令人无法直视的景象,越来越多的仙官神将再也忍不住,纷纷痛哭流涕,匍匐在地,朝着御座之上的天帝拼命叩首哀求!无论是真心担忧太子,还是惧怕天族未来无主,此刻,玄宸那惨烈不屈的身影,都深深震撼了他们。
天帝玄昊如同泥塑木雕般僵立在御座前,死死盯着观天镜。他看着儿子一次次被雷霆劈倒,又一次次顽强地撑起残破的身体;看着那紫金色的帝火在狂暴雷霆中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看着那曾经丰神俊朗的儿子,此刻已变成了一个血人,气息微弱得如同随时会熄灭的灯火……
他的心,被那一道道天雷劈得粉碎!
什么帝王威严!什么天族传承!在这一刻,统统被一个父亲最原始、最撕心裂肺的恐惧和痛楚所淹没!
第四十道!
一道前所未有粗壮的暗金色雷霆,如同天神的愤怒之矛,带着灭绝一切的气息,撕裂空间,狠狠贯向祭坛中央那摇摇欲坠的血色身影!
“噗——!” 玄宸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金红神血狂喷而出!紫薇焚天炎的护体光晕瞬间黯淡到极致!他眼前一黑,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彻底沉入无边黑暗,残破的身躯如同破败的玩偶,软软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冰冷焦黑的祭坛上,再无半点声息!只有眉心那黯淡的帝纹,证明着他还一息尚存。
“宸儿——!!!”
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吼,猛地从凌霄殿中爆发!
天帝玄昊再也无法忍受!什么帝王威仪!什么天规戒律!通通见鬼去吧!他双目赤红,周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恐怖帝威,如同疯魔般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紫金流光,瞬间冲出了凌霄宝殿,直扑九天神罚台!
“都给朕滚开!” 天帝的怒吼如同九天惊雷,狂暴的帝威直接将神罚台周围残余的雷霆和厚重的劫云强行驱散!他如同瞬移般出现在祭坛上,看着躺在血泊之中、气息微弱到几乎消失、浑身破碎的爱子,心如刀绞,老泪纵横!
“停下!” 天帝对着苍穹怒吼,蕴含着无上意志的帝音直接撼动了天罚法则!那酝酿中的第四十一道天雷,竟硬生生地被他的意志逼退、消散!
他颤抖着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将玄宸那残破不堪、满是血污的身体,轻柔地抱了起来。
入手是刺骨的冰凉和粘稠的血液。玄宸的身体轻得可怕,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已在那四十道天雷下耗尽。天帝能清晰地感受到儿子体内那混乱破碎的经脉、黯淡无光的紫薇火种,以及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生命之火。
悔恨、心痛、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天帝彻底淹没。他抱着儿子,感受着那微弱的呼吸,再也控制不住,滚烫的帝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在玄宸焦黑的脸颊上。
“宸儿……是爹错了……是爹逼你太甚……”天帝的声音哽咽沙哑,充满了无尽的懊悔和痛苦,“爹不该逼你……爹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就好……”
他不再看那满目疮痍的神罚台,不再理会下方那些被眼前景象惊呆的仙官神将。他抱着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玄宸,如同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化作一道悲怆的紫金流光,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琉璃殿深处,那座守卫森严、布满了无数守护禁制的帝宫寝殿。
“传御医!传最好的御医!用最好的药!不惜一切代价!救太子!” 天帝那夹杂着无尽恐慌与决绝的咆哮声,在九重天阙的上空回荡,宣告着这场惨烈抗旨的终结,也拉开了另一场与死神赛跑的序幕。
凌霄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仙官神将都还沉浸在刚才那震撼灵魂的一幕:太子以命相搏的决绝,天帝失态救子的悲怆……这父子相拥的画面,比任何天雷都更深刻地烙印在他们心中。天界未来的格局,在这一刻,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倾斜。而太子玄宸用四十道天雷换来的,不仅仅是拒婚的暂时胜利,更是将一份沉重如山、不容置疑的意志,刻在了所有人心上。